等宋清又一次坐在沈淩餘面前時,他的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灰暗,隻有唇邊的笑一如往昔,溫柔而堅定。
宋清坐在一旁望着沈淩餘,很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半晌才用一種比蚊蠅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沈淩餘搖頭:“我的事情波及到你,是我對不起你。”
最近幾日宋清和沈淩餘一直在對接工作,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如果那天沈淩餘沒有突發事故,那他接下來就應該去和宋清進行最後一次流程确認。
宋清直到今天才終于在親屬的允許下來探望沈淩餘。
宋清嘴巴張了又阖,不住地搖頭:“你惹到了什麼人要這樣對你……”
沈淩餘擡手又想去摸腺體,但想起護士的囑咐,又隻好把手放下。他無奈勾唇,改為撫摸側頸:“他們不願意我繼續開口說話,正說明我是正确的。無論敵人是誰,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繼續往前走。”
生在第九洲,生在這個時代,遭受嚴重污染的海洋隻是一個存在于書本的名詞,也隻是一張網絡上不甚清晰的圖片,傳說隻有第一洲第二洲那些相隔萬裡的地方能夠真實地看到海洋。
而不知道為什麼,宋清卻覺得沈淩餘的眼睛就如那張照片裡幽暗而廣闊的海洋一般,縱然無盡包容,也在無盡吞噬。
沈淩餘看着宋清,明明是個才從昏迷中醒來不久的病人,卻比任何人還擁有力量。
“我這輩子從來不知道标記是什麼感覺,沒想到第一次竟然還被雙重标記。以前生物課本上說,第一次被标記會很痛,但是随着ALPHA的安撫,信息素會開始漸漸融為一體,向别人散發出拒絕的信号,這是伴侶生活的開始。”
“先不說我這一次被标記有多麼的痛苦,我的身體無法動彈,但是意識是清醒的,我眼睜睜看着一個陌生的ALPHA标記了我,然後又等着被另一個ALPHA标記,我明明想要反抗,卻隻能任人宰割。通過腺體流轉到全身的信息素沒給我帶來片刻的安甯,隻好像有人拿着刀一點點割開我的軀體,我那時求了那個ALPHA。”
沈淩餘的眼神依舊深沉而溫柔。
“我讓他殺了我。”
對上宋清愕然的眼神,沈淩餘還有餘力聳肩,好像他說的并不是自己的經曆一樣。
“但抛開這些不談,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為什麼OMEGA天生就要是順從者,要躺在地上等着一個ALPHA來拯救,要被另一個ALPHA占有才能恢複理智。”
“我知道三性的不平等歸根結底就是生理的不平等,而我就是要以理智來反抗這種生理上的不平等。”
宋清長久沒有說話,他苦笑垂頭,看着有點喪氣:“好像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好像你一直都是對的。”
沈淩餘微笑:“我一直都是對的。”
……
當宋清從醫院出來時,他打開了手機。
“你明明說過那隻是普通的緻幻劑!”
“哦,我說過嗎?”
“友情提醒,強力引導劑,不盡快處理掉可是會被鼻子靈敏的獵犬找到哦。”
宋清關掉手機,恨恨咬牙,快速往家裡趕去。
宋清喜歡香水,也收集了很多拟态香水,有拟OMEGA的也有拟ALPHA的,這是他身為BETA能夠感知到信息素的方式,雖然那隻是用以欺騙鼻子的人工化學合成劑。
他從一整個櫃子裡拿出其中一個粉色瓶子,正打算将一整瓶香水都倒進下水管道時,門忽然發出“砰”地一聲,帶着防毒面具的執法隊隊員魚貫而入。
宋清呆滞一瞬,随即擡手準備将香水瓶砸碎,但翟秋比他更快一步擰住他的手腕,将香水瓶奪走。
翟秋冷聲道:“人贓并獲。”
在宋清被控制住之後,唐久立馬奪取了他的手機,然而翻閱過全部内容都沒有尋到和W的通訊往來。
唐久狠啧一聲,他又晚了一步。
昨天一隊在抓獲周字之後開了一個小會,一緻認定下藥的人一定是和沈淩餘密切接觸過的人群,并且性格較為弱勢,不敢正面攻擊沈淩餘。加上此次事件的幾個犯罪者都被“W”教唆犯罪,“W”策劃的所謂“報複”也比他們想象中嚴重太多,這個下藥人應該也是被教唆的一員,沈淩餘此時艱難的處境可能會加重下藥人内心的負罪感。
在排查沈淩餘的人際關系之前,一隊便決定在沈淩餘身邊守株待兔,看看是哪隻心懷愧疚的小兔子先找上門來。
然後他們就蹲到了宋清。
翟秋控制住宋清後問了一句:“小黑,你挑出來的五份檔案裡抓到兩個嫌疑人,怎麼做到的?”
耳機裡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了宋清一的聲音,經過電波的轉化的聲音削弱了幾分清冷,放大了懶散。
他說:“或許這就是天選之人吧。”
或許也是察覺到這笑話太冷,過了一會兒宋清一這才又解釋道:“監控裡統計出來除了親人之外,與沈淩餘見面最頻繁的就是宋清,反正我挑不挑接下來他都應該是第一個被問話的對象。”
翟秋眉頭一挑,合着就是瞎貓碰見死耗子?
“而且我看宋清以前遭受過職場霸淩但最後選擇了私下調解并離職,雖然并不能從這點就能判斷他有問題,但是多注意一點總是沒錯的。”
看來也不完全是瞎貓。
唐久聽着耳機裡的聲音,他記得當時發給宋清一的檔案足有二百一十三份,聽這話的意思,他真的在那麼短的時間内看完了所有的檔案。
聞迹沒有參與這一次的抓捕行動,他和宋清一站在樓下,聞言調笑道:“你親戚被抓了。”
宋清一轉頭,抱手冷哼:“我哪有什麼親戚,我是他祖宗。”
如果非要扒DNA圖譜,宋清一可能是整個第九洲的祖宗。
他們在征得沈淩餘的同意後在病房内安裝了監控與錄音,宋清一回憶起沈淩餘此前對宋清說的那番話,忽然問道:“你說沈淩餘失望嗎?”
聞迹沒答,側目看着抱手軟塌塌靠在吉普上的宋清一,輕啧一聲:“你骨頭太軟了,得練練。”
或許是兩天前面對聞迹的勝利沖昏了宋清一的頭腦,他壓下唇角,微擡眼睛:“骨頭軟不好麼?”
宋清一明明個子更矮,卻非要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态度對聞迹說話。
但是這句話才說出來,宋清一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和聞迹比流氓屬實是有點自取其辱了。
“也是,骨頭軟姿勢多。”
聞迹略微俯身,聲音被他壓在喉嚨,像一隻因為愉悅而發出呼噜聲的狼,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暗示意味。
翟秋押着送宋清剛好下樓,心想這可不是我要聽的,是你們非要說的。
她不着痕迹地回頭掃了一眼。
得,現在一隊二隊都知道宋清一骨頭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