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因含了一口煙而沙啞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那試試吧。”
宋清一如遊離于人群的幽鬼,他冷眼看了一會兒,擡頭望向角落裡默默工作的攝像頭,随後才緩步上前。
“執法局請勿喧嘩,現在請當事人跟我來。”
迎上四個人的目光,宋清一在周清晖身邊站定:“請随我過來。”
陳父欲言又止,陳爸說道:“執者,他隻是個BETA,ALPHA的易感期BETA沒辦法響應的……”
在工作的時候,宋清一臉上很少會有那種為了使他人覺得親切而故意露出的假笑,他的眼神輕慢而又冷冽,陳爸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您是BETA?”
他嗫嚅着應道:“不是……”
“不是的話就請不要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态度來評價BETA。這裡是執法局,易感期生生就在監察室熬過去的不在少數,這次出于違規藥物使用才破例将你們提前叫來。監察室裡全都是攝像頭,這裡可不是秀新酒店。”
沈舒安的父母聽到這句話神色一沉。
宋清一輕輕扶住周清晖的小臂,将他往09号監察室帶去。
唐久在監控室看完全程,正準備幫宋清一打開了電子門,卻見他停下腳步,轉頭問身後四人:“你們覺得,一個ALPHA是因為什麼才能與本能對抗十七分鐘?”
監察室的門隻打開了數秒,強烈而刺鼻的信息素猛然撲出,門外的幾個人都不由得退開幾步,周清晖也閉上了眼睛,隻有宋清一聞着越來越濃烈的蜜汁烤翅味不為所動。
兩人踏入監察室後電子門倏然阖上,監察室不算大,輕易就能看到靜靜蜷縮在角落裡陳楚墨,濃烈的信息素味道之中還混合着血腥味。
聽到聲響,陳楚墨身體輕顫,他泛着血光的眼睛從縫隙中探出,犬齒之上沾滿了自己的血迹。
如果不是此時陳楚墨身上縛着腳環,小臂也被特殊裝備緊緊扣住,宋清一第一反應就是逃離這個逼仄的房間——眼前這人就像個發狂的野獸,随時随地會咬碎闖入者的咽喉。
周清晖看着陳楚墨,他現在就像是一隻被拴在角落的野狗。他們兩個人一同經曆過很多次不愉快的易感期,然而這是最狼狽、最痛心的一次。
周清晖掙開宋清一往陳楚墨跑去,跪在他的身邊。
“楚墨……”
周清晖的手在顫抖,他看到了陳楚墨唇邊的血迹與手腕處的傷口。醫療隊已經幫陳楚墨做過急救措施,然而他蜷縮在這個角落裡又扯破了紗布,結痂的傷口被他摳破,血正在靜靜流淌。
周清晖想要觸碰陳楚墨,卻又怕他痛,在他都不知道的時候,眼淚順着鼻梁滑落,砸在陳楚墨的掌心。
陳楚墨的目光落在周清晖身上,眼中漸漸多了些許迷茫,他喃喃道:“清晖……”
周清晖本就出現裂縫的精神壁壘被陳楚墨這句話敲破,他顫着聲應道:“楚墨,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周清晖小心翼翼地捧住陳楚墨的臉頰,眼淚不住地往下墜落,不知是因為心中難受,還是因為信息素的刺激。他輕輕吻住陳楚墨幹裂帶血的嘴唇,慢慢舔舐過那些血痕,最後他撕開衣角,死死壓住陳楚墨手腕處的傷口,他已經流了太多血。
“對不起楚墨,我兇了你爸爸,但是我真的很生氣,對不起,我來晚了……”
周清晖一遍遍向陳楚墨道歉,聲音嘶啞嗚咽,痛苦而不知疲倦。
陳楚墨原本蜷縮在角落裡,在周清輝出現後他開始漸漸放緩自己的軀體,他的眼神依舊狂亂迷茫,但兇狠暴戾漸漸褪去,他躲在周清輝懷裡安靜得似乎已經睡去。
宋清一站在角落靜靜看着這一幕,鼻腔裡的氣味開始漸漸變得柔和,從蜜汁烤翅的味道緩緩轉變為梨子的清香,随後他耳邊傳來唐久冷淡平靜的聲音:“信息素趨于穩定。”
然而信息素悖論依舊沒能得到驗證,因為人們為了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從來沒有停止過抑制信息素的腳步,誰也不知道陳楚墨的平靜是因為周清晖還是因為抑制劑。
宋清一其實向來對所謂的愛情作品嗤之以鼻,他覺得那些都是無聊之人的無病之吟,愛情就是豐沛感情的副産品,是安放多餘感情的垃圾桶。
雖然愛情于宋清一還是一種多餘的感情副産品,但現在看着眼前這兩個男人,他覺得這個看法可以适時做出一點調整與改變。
又過了差不多十分鐘,陳楚墨的信息素完全穩定下來,醫療隊介入治療。
站在監察室門口的四個人看着穿着防護服進入監察室的醫療隊,一時間相顧無言。
許子鳴走到幾人面前,詢問道:“誰是沈舒安的親屬?你們知道他這一次使用的非法藥物是什麼類型的麼,這對我們恢複信息素失衡會有很大的幫助。”
沈母搖頭:“我們從來沒聽他說過,也沒見他用過。”
陳父向來少言,然而這次卻異常鎮靜嚴肅。他看向沈母,帶着極大的壓迫力沉聲說道:“你是沈舒安的媽媽,你應該知道這孩子有多偏執,他做出這種事我不意外,但是你們不可能不知情!你們甚至有可能幫他買了藥,現在楚墨信息素失衡,以後有可能會成為一個信息素都消失的廢人,沈舒安已經對不起楚墨和清晖了,你們還要繼續包庇他嗎?”
陳父聲音越來越重,越說越急,到了最後不僅吓住了沈母沈父,就連陳爸都渾身輕顫着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向陳父。
“信息素消失”幾個字狠狠碾在了陳爸的神經上。
眼見沈父沈母支支吾吾依舊不答,陳父又一次問道:“到底是什麼?”
沈母肩膀輕顫,許是愧疚也壓垮了她的神經,最終喃喃道:“是在網上買的一種引導劑,什麼成分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功效明明寫着隻是助興,不是強制易感期提前……”
“謝謝幾位,證詞已經固定。”聞迹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站在走廊裡。
迎上沈母帶着迷茫與驚恐的目光,聞迹指着走廊遠處的攝像頭:“進入執法局,你的所有言辭都具有法律效力,接下來請你與我走一趟。”
許子鳴輕推眼鏡,他已經配合聞迹讓他得到了想要的訊息,轉身走進了監察室。
沈母睜大了眼睛,怔怔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指着聞迹怒吼道:“是你們誘導我這麼說的!”
聞迹悶笑一聲,這種話他從加入執法局之後沒聽過上千也該有上百遍:“我叫聞迹,執法隊一隊隊長,有什麼意見你可以向我的上級反映,也可以把我告到審判庭。”
說着他側身指着前路:“但無論你要怎麼選擇,得先配合我們搜查非法藥物,審訊室往這邊走。”
宋清一與聞迹的通訊線路還沒有斷,他靜靜聽着聞迹的聲音,略一垂眸。
他的犬齒輕輕上下碰撞,唇邊隐隐透出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