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射了抑制劑之後就沒事了,現在還在醫院裡接受觀察和心理疏導,他的父母也正在趕往十一區,不過這畢竟是三隊的案件。”
宋清一聞言點頭,半張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蹭過聞迹的掌心,帶着點妥協讨好的意味。
聞迹心尖有點癢,但随之想起的是宋清一在審訊室裡說的那句震驚執法局的名言。
“翟秋申請臨時加入三隊去跟這個案件,一會兒讓她回來和你說。”
聽到這話的宋清一又冒出了頭,露出那雙清透明亮的眼睛,小聲說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聞迹靜靜聽着,宋清一也不是非得要他的回應:“我夢到了很久沒見到的一個朋友,他曾經坐在天台上和我說他喜歡男孩子。那時候我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我想着都什麼年代了,人們也早已與往日不同。過了幾天我去操場找他,結果他選擇在那天在天台結束了生命。”
宋清一這段話說得很簡短,無因無果,不算是個合格的故事,然而聞迹輕易就觸摸到了他用厚重繭殼包裹着的柔軟内核。
杜默笙踩着流言蜚語,踏着嘲弄臉貌,選擇在一個黃昏結束了生命。
宋清一自知自己沒有資格去評判杜默笙的選擇,隻恨自己沒能陪在他身邊,沒來得及抓住他,也沒來得及告别。
“我從來都知道他是一個溫柔到會受傷的人,我也沒來得及好好地和他道别。”
落在發頂的手掌一如夢中杜默笙那般溫柔熾熱,宋清一悶聲道:“我知道世界上可能根本沒有靈魂的存在,夢中的這場道别最終也隻不過是自我開解,畢竟人類總是很擅長于原諒自己的錯誤……”
長久的沉默中,聞迹觸摸着真實的宋清一,他輕聲道:“那這一次你有和他好好道别嗎?”
宋清一輕喃:“有……”
聞迹沒有說任何一句開解安慰的話,這卻令宋清一沉悶壓抑的心口松快不少,他甚至于感激此時聞迹的沉默。
他的額頭抵在聞迹的掌心,半晌後望向聞迹:“章若森信息素那麼濃,你那會兒在那待了那麼久,沒事吧?”
聞迹失笑:“有事我還能在這裡陪護你?”
宋清一悶哼:“啧,我又沒要你陪護。”
聞迹反問:“那你有錢請護工嗎?”
見宋清一不說話了,聞迹俯身湊到他耳邊,用一種幾乎呢喃的聲音說道:“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ALPHA。”
聞迹不喜歡看宋清一眼中的追憶與失落,所以當看到他眼中露出的意外,唇邊這才挂起了滿意的笑容。
宋清一睜大了眼睛,抓着聞迹的手不自覺用力卻也不自知:“那你是個啥?是個外星人?”
短短一瞬,宋清一甚至考慮過聞迹是BETA的可能性,平時通過噴灑拟态香水掩飾身份。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否決了這個想法,聞迹不審訊BETA與OMEGA,行動中也不控制OMEGA,這些都在正面說明聞迹理應是個ALPHA。
聞迹輕易就能捕捉到宋清一眼中的疑惑,他唇邊帶笑,甚至有點享受宋清一探究的目光,随後他聽到了宋清一的低喃。
“你在行動過程中從來不做防護,沒見你打過抑制劑或者鎮定劑,昨天你暴露在這麼濃的信息素環境中也沒反應……”
此時的宋清一臉上不再是平日裡的淡漠與無謂,剛睡醒的他也褪去周身朦胧的睡意,聞迹并不意外僅隻一會兒他就能找到自己與别人的諸多不同。
宋清一的懵懂更多時候是一種僞裝,他在用無知掩藏觀察這個世界的目光,正如宋清一觸摸不到真實的聞迹,聞迹也一樣觸摸不到真實的宋清一。
宋清一的目光直往下落去,用遺憾中帶着試探的口吻說道:“你是不是不行啊……”
雖然宋清一聲音不大,但聞迹不用擡頭都知道周圍的人正在看他們,甚至能猜到他們的目光中帶着憐憫,心中還要感歎一句怎麼年紀輕輕就不行了。
聞迹俯身看着宋清一,他的目光真誠而澄澈,好像真是心系他才說出這番話。
聞迹的手掌被宋清一枕着,他面上沒有半分的羞惱,也沒有任何要伺機報複的打算,他的聲音依舊很輕,但宋清一聽得明明白白。
“沒事,你行就好。”
宋清一想好了一籮筐的反駁,然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吃到聞迹的軟釘子,睜圓了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當宋清一擡頭對上諸多難言的目光,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這輩子還沒在大庭廣衆下說過這麼葷的話,頓時如一隻剛丢進油鍋的大蝦,又紅又炸,然而還不得他揭竿而起,就聽到醫生清冷中帶着警告的聲音。
“一号床,腦震蕩加骨折還能這麼活潑呢,躺回去!”随後醫生看向聞迹,眼神帶着幾分殺氣,“家屬不要和病人胡鬧,你是來照顧他的,不是讓你來延長住院周期的。”
聞迹眼睛一彎,禮貌而從容地應道:“醫生您說的是,是我們不對。”
翟秋站在病房門口沒有進去,笑眼看着近乎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趙光衢問她怎麼不進去,她拽着趙光衢往外走去:“走吧去吃飯,秋姐請客。”
被醫生警告後兩人乖巧許多,也不鬥嘴了,隻是宋清一直到最後都沒從聞迹口中問出那句“不是ALPHA”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宋清一怎麼着也是個受傷的病人,沒一會兒就倒頭又睡着了。
聞迹仍在一旁陪着他,宋清一身上的暖意還殘留在掌心,散發出隻有他自己嗅不到的淺淺味道。
在宋清一抓住章若森的那瞬間他就已經和自己和解,完成了和杜默笙最後的告别。
他從冷眼旁觀的局外人,縱身躍進了這個世界。
……
-前情提要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