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我的視覺,廣闊無垠。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區B區域執法局後小巷,下午五點半,多雲。
“聞迹,她向我求救了……”
宋清一緊緊攥着聞迹的衣服,然而最終卻是脫力放手,一如他救不了蘭亭,也同樣抓不住任何東西。
就在宋清一的手要滑落那刻,聞迹接住了他的手。
聞迹的手很燙,燙得宋清一渾身輕顫。
聞迹問他:“你現在能聽見什麼?”
這間小巷又深又暗,除了交融的呼吸聲和隐隐透出胸膛的心跳聲,宋清一什麼都聽不見。
宋清一的頭還埋在聞迹心口,他能感覺到聞迹的心跳和呼吸,這是軀殼中攜帶着靈魂時才會有的鮮活聲響。
“你什麼都聽不到,然而這世界每個縫隙都是求救聲。”
宋清一張口想說什麼,聞迹卻将他更深地按入懷裡。
“你現在聽到的心跳也在向你求救,然而除了它在跳動之外,你什麼也聽不到。”
良久之後,宋清一擡頭看向聞迹,他的眼睛已經紅了一圈,聲音沉悶。他說:“我之前見到了甯梓杉。”
聞迹擡手擦去宋清一臉上的淚痕:“我知道。”
兩個小時前,宋清一和翟秋在車上都沒能坐夠五分鐘就下車走到街道對面的“序章書店”,書店裡零零散散有着幾個人。
翟秋率先推門進去,宋清一擡眼就在幾個書店工作人員中看到了長相清秀的甯梓杉,甯梓杉對他回以柔和笑意:“客人有什麼想看的嗎?”
甯梓杉與蘭亭并不相像,蘭亭身上那種奪目的頹然美麗在甯梓杉身上尋不到分毫,然而宋清一卻在恍然間以為自己看到了蘭亭,他們兩人唇邊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翟秋确認甯梓杉的身份後,甯梓杉便邀請兩人去書店三樓詳談。
甯梓杉是“序章書店”的老闆,平時就住在書店裡。書店三樓有兩個房間,一間是倉庫,另一間就是他的卧室。
這間卧室不大,站着三個人就顯得極為擁擠,許多生活用品散漫地放在四處,很有生活氣息。甯梓杉将搭在沙發上的衣服拿起來:“我這裡很少有什麼人來,有些亂,請不要在意。”
還不等翟秋開口詢問,甯梓杉便燒水泡了兩杯咖啡放到兩人面前:“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喜好,我這人比較偏愛咖啡,我這裡還有三明治,現在正好是下午茶的時間,你們要嘗嘗麼?我親手做的。”
翟秋搖頭拒絕,唇邊是淡淡笑意,她遇見過不少聽到執法隊名号就戰戰兢兢的人,卻還是第一次在執法過程中遇見到這麼自來熟的人。翟秋轉頭想和宋清一說話,卻見他死死盯着咖啡杯,像是看見了仇人。
甯梓杉也注意到了宋清一的異常,他乍一眼看到宋清一的雙眼還以為他在流淚,然而細細望去才發現他隻是沉默而疲憊。
甯梓杉嘗試着問道:“這位執者,你是身體不舒服嗎?我看你好像很疲憊,我這地方雖然比較簡陋,但你要不還是先休息……”
還不等甯梓杉說完話,宋清一忽然起身,他因為驟起的動作眼前一片黑暈,吓得甯梓杉連忙去扶他。
待宋清一緩和過來,他如觸電般撥開甯梓杉的手,随後輕聲向他道謝,随後對翟秋說道:“你先問吧,我有點不舒服,出去緩一下。”
在翟秋開口之前,宋清一對她輕笑:“我沒事,就是有點胸悶,五分鐘就回來。”
翟秋自然能看得出宋清一是在強撐着笑容,他隻有在不想笑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無可挑剔的笑容。
宋清一沒有走遠,他走到二樓樓梯間,靠着牆角大口呼吸,若不這樣,窒息感便會充盈他的胸腔和大腦,讓他想要死死扼住喉管,拼命尋求那丁點的空氣。
宋清一幾乎是在見到甯梓杉那刻就意識到了不對,然而等甯梓杉真正開口時,全身每個地方都在呼嘯着湧來痛意。
從甯梓杉說話開始,甯梓杉和蘭亭的身影就在宋清一眼中重疊,兩人的動作、語氣,甚至就連眼角那點玩世不恭的笑意都分毫不差,唯一的差别或許就是,甯梓杉沒有蘭亭身上沉重的疲憊感。
宋清一以為五分鐘足夠平息渾身洶湧而來的痛意,然而當他站在樓梯聽到甯梓杉的聲音時,那痛意便又席卷而來。
“蘭亭啊,她是我前女友,我們已經有一年多快兩年沒有聯系過了。我們兩個人之間其實沒有什麼感情問題,蘭亭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蘭亭,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蘭亭的作品,她手中握着萬人中獨一的天分,她的作品滿含感情,是靠任何技巧都難以彌補的充沛感情與對世界的洞察力……”
“對不起,一不小心就說了這麼多。我和蘭亭分開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的信息素,雖然專門去測過,但是她的信息素攻擊力應該已經到了a或者b級,我們在一起超過五年,然而每次她易感期都是在賓館靠着抑制劑度過。我嘗試了五年,别說是易感期,就連她平時情緒波動過大我都會嘔吐,五年下來我得了厭食症,還因為胃出血坐過一次救護車,最後一次我去檢查,醫生說我可能是信息素不耐,蘭亭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看她一副要去割掉腺體的樣子,我最後還是提了分手。我很愛她,她也值得完整的人生。”
聽到這裡,宋清一忍不住蹲在地上,蘭亭曾對他說過,不是每個BETA都有跨越信息素阻礙的耐心,原來這句話說的是她和甯梓杉。
他想捂住耳朵,但是最後還是自虐般繼續聽了下去。
“分手之後其實我也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也陸續打聽過抑制信息素或者讓我能夠适應信息素的方式,但是一個月後我就從朋友那裡聽說蘭亭結婚了。我想蘭亭應該是遇到了能夠攜手一同走下去的人,我也就該放棄了。說了這麼久,執者介意我問問蘭亭出什麼事了嗎?如果需要我的話請盡管開口,我已經竭盡所能幫助她。”
翟秋略有些意外地看向甯梓杉:“蘭亭和你分手一個月就結婚了,你不生氣嗎?”
甯梓杉杵着下颌,他思索片刻,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肯定是生氣的,但是她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不可能真的放着不管,五年可不是很短的時間,雖然沒有緣分做伴侶,當個偶爾出現的朋友也可以。”
翟秋忽然就無法将蘭亭的死訊告訴甯梓杉,最終她選擇了避而不談:“那你能和我談談蘭亭嗎?隻要你能想得起來的都行。”
甯梓杉沒注意到翟秋的回避:“蘭亭啊?她特别内斂,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都說不出一句狠話,我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一直沒聽到過一句‘我愛你’,換做别人可能早就質疑蘭亭的真心,但我知道蘭亭隻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裡。她還很有責任心,她自己都是個極度敏感脆弱的人,但是無論遇到什麼危險都會率先沖在前面,好像她那瘦弱的身軀真能擋住什麼一樣。她很少生氣,我們也很少吵架,因為她生氣的話我就得去醫院,所以雖然生氣的是她,但每次難過的是我。”
宋清一蹲在樓梯間神情麻木,那雙眼近乎流淚,然而最終他隻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甯梓杉叨叨絮絮說了許久,最後歎道:“我還以為已經忘了,可以坦然往前走,但沒想到我全部都還記着。執者,你還沒告訴蘭亭怎麼了,她不是會惹事的性格啊,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請你們一定要調查清楚。”
翟秋捏緊了手裡的文件夾,話至如此,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甯梓杉推門就看到站在樓梯間的宋清一,他見宋清一臉色比剛才還要蒼白不少,蹙眉問道:“執者,你真的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