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等了半晌沒有聽見回話,張且行轉過頭去,身後卻空無一人。
“殿下!”
他猛地站起身,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屋頂深邃一片,四周的場景變得灰白,身體不受控的被卷進一片黑暗之中。
張且行再度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簾帳,床前站着一個背光的人影。
“殿下……”
“……”那人朝後退了一步,避開了窗口的光,開口道:“張大人睡昏頭了吧。”
聲音并不溫柔,甚至帶着幾分冷意,張且行眯着眼辨認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他按了按太陽穴,右手搭着柔軟的床鋪,眼神中的驚恐展露無疑。
他突然發現這裡并不是容斷堂,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的眼前會出現顧淮?
那份驚恐并沒有持續很久,顧淮便開口向他解釋道:“張大人不必驚慌,這裡是東恩王府府邸内,裡面都是可靠的人,張大人的行蹤不會被透露給任何人的。”
張且行還是一副沒有緩過來的模樣,他緊蹙着眉道:“等、等一下,可否先請王爺告知臣為何會身在此處?”
“自然是從宮裡帶出來的,我看張大人睡得熟便沒有打擾。”顧淮歪頭看着他,見他驚疑不定的神色頓覺有趣,“況且給大人的時限不是三日内嗎,要想讓你改變心意也就隻有今天了。”
“改變心意是……”
顧淮打斷了他的話,說:“張大人先起來吧,一會兒見着安禾再問他也不遲。”
“安禾?”張且行一下子清醒了,還沒等他追問出口,顧淮已經踏出了屋子。
他邁下床榻,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服,快步跟了出去。
門外早有指引的小厮,一路引他到了一處偏廳。
甫一推開門,便看見安禾立于偏廳當中。似乎是早知道他會出現,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可不知道為什麼,仔細梳洗打扮後的安禾竟有着些說不上來的貴氣。
“早啊,張大人。”安禾語氣輕松的朝他問候道。
反觀張且行,面容疲憊,勞是如此沉穩的性格在這種狀況之下都無法平靜,他深吐了口氣,決心不再追問過程,“這麼大費周章帶我到這兒來是有話要跟我說嗎,安禾?”
安禾颔首,說:“張廷尉,不如造反吧。”
安禾的語氣像是在問他‘不如吃個飯吧’這麼簡單,饒是張且行這樣的腦子也停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你叫我一聲廷尉,還讓我違抗朝廷?”他特意将造反換了一個恰當的詞。
安禾笑着朝他走了過來,那個表情又讓他回想起那天張且行最後一次見他時的那股人畜無害的模樣。
張且行皺着眉,無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
安禾便停住了,沒有再上前,他定定地看着張且行,說:“如今的朝廷還是您當初心神向往的明正之堂嗎?曾經天明自有容斷堂的誓言還用得上嗎?您在這個位置上坐得還舒服嗎?”
就像是并不期待回答一樣,安禾自顧自的問着,連給回答的人喘息的時間都不留,“您有多看重容斷堂,有多看重黎民百姓,我知道,但皇帝早已不看重你了,容斷堂現如今不過是個埋葬皇室醜聞的墳場。您願意裝作看不見,葬身在那裡,可容斷堂的弟兄們呢,什麼都不知道,被遮住眼睛,您想要他們跟您一樣,做這個龐大腐朽體制内王權更疊的陪葬品嗎?”
張且行胸口發悶,有些喘不過氣,他張了幾次口,心髒的跳動傳遍經脈,他擡手扶了一把身側的椅子,這才開口:“安禾……你想要做的是什麼?”
安禾迤迤然走到張且行身側,“我對皇座并無興趣,說是造反,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扭轉黑白。不适合的人就是不适合,我不站起身,總有人會站起來。”
安禾說着,手按在了張且行肩膀,趁他不防備,擡腿朝他後膝一撞,便将人放倒在了靠椅上。
“與其安穩坐着等待大難臨頭,不如想想怎麼把自己的命運交給自己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您算幸運了,天下蒼生,多得是命如草芥的人,隻因為上位者不經思考的判斷,就能輕輕松松的毀了腳下的人。”安禾俯身與他平視,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張大人,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等待着被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