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睜開了眼。
像是對視,安禾卻沒找到他眼中的焦點,仿佛他把視線落得極遠。
顧淮一言不發,擡起了手臂,手心碰了碰他的臉。
沒等安禾反應過來,顧淮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溫泉池滑,一個跟我同行的人沒站穩摔在了裡面。”
安禾扯謊的技法愈發娴熟,他面色平靜的跟店小二說完後,便移步回了房間。
屋内漆黑一片,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安禾扯了一旁的毛巾擦了擦,便和衣躺了下來。
潮濕的衣服裹在被子裡并不太好受,怎麼翻身都擺脫不掉那種浸在水中的感覺。
睜眼閉眼都是一片黑暗。
他又回想起了那個像夢一樣的幻境,太真實了,就好像是把别人的回憶安在了自己身上。
夢裡的人叫他阿淮。如果那是顧淮的回憶,那展現在顧淮眼中的回憶又是什麼呢?
他摸到了右手小臂,隻輕輕觸了一下,便将手收回了被子裡。
恍惚間有人輕手輕腳的打開門走了進來,氣息十分熟悉。
安禾閉上了眼睛裝作熟睡。就聽回來的人窸窸窣窣的脫下了衣物。從水中出來沒擰幹淨,從外袍上滴落在地上的水聲格外明顯。
安禾登時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剛想睜眼看看,黑暗中顧淮突然摸到了他的被褥。
安禾一顫,顧淮竟是将一個熱騰騰的暖袋塞進了他的懷裡,又替他掖了掖被子,也躺上了床。
一夜安眠,張且行從被窩裡起來時隻覺得舒爽,瞄了一眼窗外,仍舊天色陰沉,許是還未天亮。
他正打算重新合上眼,突然聽到了窗外嘈雜之聲,是有人閑談走動的聲響,這才覺察出不對。
張且行仔細看向屋外。這哪裡是天還沒亮,隻是陰雲滿布,看樣子已經過了下午了。
他連忙把還在熟睡的幾人叫醒。
穆千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現在什麼時間了?”
張且行提上了鞋,“已經過晌午了,看樣子是要下雨。”
穆千一聽下雨,一下子又躺了回去。
“那正好,再歇會兒,下完了咱再出發。”
“不可。”顧淮坐了起來,有些疲憊的按着眉心,“前面是單馬河,是必經之路,雨勢過大會沖垮河堤,我們必須要在這之前過河。”
安禾也沒什麼異議,四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順着後院離開。
穆千晃晃悠悠的走在了後面,不一會手裡就多了把油紙傘,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
在張且行的瞪視下,穆千撇撇嘴,又默默的從懷裡掏出一點碎銀放在了窗台下。
經過後院那處所謂的溫泉,别說熱氣,裡面甚至連水都沒有,隻有擺了一圈的岩石,上面積滿了灰。
顧淮安禾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
顧淮回過頭看了看身後兩人,搖了搖頭。安禾便也沒有開口。
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便看到了橫亘在前方的單馬河。
單馬河是貫通東西的淮河的一條分支,河岸不寬,但河底最深的地方可達數十米,吊橋蕩在水上,有人踩過便發出吱呀的聲響,看得人心驚肉跳。
所幸他們幾人安然無恙的過了橋。
還沒走出多遠的路,雨便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見雨勢越來越大,顧淮領頭将幾人帶到了一處隐蔽的山間洞口。
他扒開洞口的藤蔓,駕輕就熟地走了進去,“先在這裡修整吧,等雨小一些了再往前走。”
顧淮尋了處幹燥的地方生起了火,幾人圍坐在了一旁。
安禾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看上去沒什麼精神,恹恹地抱着膝。
連穆千都覺察出不對勁,看着安禾蒼白的唇色和漲紅的臉,“安禾,你該不是生病了吧?”
顧淮想探手試試他額頭的溫度,卻被安禾避開了。
安禾隻是搖了搖頭,“昨天洗了太久,有些受涼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顧淮無奈,便脫下了外衣,遞到了安禾身前,“别受涼了。”
安禾這次沒有拒絕,披着外衣縮在了一旁。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面滂潑大雨,火堆燃燒的噼啪聲引得人昏昏欲睡。
火堆慢慢燃盡,幾人也阖上了眼,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