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累了。”
傑不知道為什麼,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帶點抱怨,聽起來像是在撒嬌一樣。
夏油傑在心裡唾棄自己,卻并不後悔。
和莳花在一起時,自己總是很容易就将自己以為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袒露給她知道。
就好像第一次知道有些話說出口那麼複雜。
自己不需要考慮很多,隻需要簡單地張張嘴,所有以前自己以為說出來會丢臉的、那些永遠都過不去的、隻能藏起來自己消化的情緒,就好像一陣虛幻的煙霧,就這麼輕輕松松消失不見了。
輕松得好像是從未有過壓力。
隻有略微空茫無處着地的情緒提醒着他,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幻覺,郁郁确實有過,隻不過現在消失不見了而已。
所有的選擇都好像有了一種全新的可能。
不必再一個人承擔。
不用再一個人消化情緒。
在學弟走後隻剩他們兩個的休息區域,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的不開心,說出自己的疲憊,甚至他覺得就算說出自己内心可能并不是那麼光明的想法,也不算什麼大事。
最近自己内心頻繁升起的,對普通人的惡意。
沖動的情感在與自己的理智拉扯,情緒在身體裡打架,不斷地消耗着他的精力。
夏季頻繁的任務快要讓他撐不住了。
他的理智在不斷地被蠶食殆盡,沒有休養生息的時間。
當他靠上莳花肩膀的那一刻,紛繁複雜的思緒仿佛在一霎那有了斷口,再也接續不上了。
他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
他靠着的人,身材嬌小,卻足夠挺拔,足以支撐起他的重量。
想到這裡,他的腦門忍不住在莳花脖頸處微微蹭了蹭。
碎發摩擦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響。
莳花被頂的微微往旁邊晃了晃身體,等坐正的時候,她不滿地揪了揪傑的丸子頭,示意他安分點。
夏油傑被揪了之後反而輕笑出聲。
他保持着靠在莳花身上的姿勢,他身形高大,比莳花大隻得多,從遠處看來這個造型多少有點靠的憋屈,可是他卻靠的很穩。
聽着窗戶外面雨落下的沙沙聲,傑終于問出了從第一親吻後,就一直糾結的問題。
“我們,算是什麼關系?”
莳花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去,無機質的黑眼睛都睜大了些,詫異于夏油傑為什麼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穩了穩情緒,按下心中驟起波瀾的情緒,平穩聲線問道:“你是後悔了嗎?”
夏油傑再次沒跟上莳花的思路,思維有一次卡殼了。
啊?我說啥了?後悔什麼了?
我不就想要一個定論嗎?
難道不是你親過就跑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嗎?
我以為後悔的是你呀?
夏油傑越想越覺得有點委屈。
然後他就再一次聽到了莳花緊跟着的問題。
“是不想再做我的男朋友了嗎?”
夏油傑覺得自己漏了一萬集劇情。
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男朋友的?
他又是什麼時候不想再繼續做她男朋友的?
他汗流浃背了。
肩膀都靠不下去了,直起身來,直視莳花的眼睛,眼中的茫然之色不容錯辨。
“啊……”
夏油傑張了張口,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莳花看到夏油傑臉上的神色,忽然也意識到這其中除了什麼問題。
想了想,她挑選了一個較為穩妥的問題:“你剛剛,問'我們是什麼關系'的意思是?”
夏油傑不答反問:“所以,我已經是你男朋友了嗎?”
看着莳花滿臉“那不然呢”的神色,夏油傑愣怔了一下,忽然悶悶地笑出聲。
在莳花疑惑地問出“你笑什麼”的時候,他再也繃不住了,忽然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身體微微往前一倒,額頭就抵上了莳花的,發出了輕微的“咚“的一聲。
夏油傑睜大眼睛看着莳花眼中倒映着的自己身影,輕聲低語。
莳花看着夏油傑先是笑,然後又是用頭錐她腦袋,就是不開口回答問題或者解釋什麼。在她惱火想要錘他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就聽到了夏油傑在她耳邊輕輕低語。
“莳花,我喜歡你。”
嗯,他在說喜歡。
那就先原諒你一下吧。
然後那天他們一直在休息區坐到了雨聲暫停,坐到了天色漸黑,坐到了肚子響的咕咕直叫。
坐到了,身體好像又充滿了能量,即便是地獄般的咒術界夏天,也不會再懼怕。
*
第二天一早。
莳花按照約定時間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衆人已經到了。
幾人互相道過早安之後,就坐上了輔助監督安排來接送的車,直接前往任務目的地。
在路上莳花和傑抓緊時間看了任務簡介。
然後對學弟表示:“任務完成主要還是靠你們,我們來這邊主要是對這個咒靈有些在意,你們也不用在意我們,按照你們的習慣做就好。”
灰原雄:“是!”
然後他開心地對兩人說:“雖然是這樣,但是前輩們能陪我們一起出任務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感覺整個人都安心了不少呢。”
七海建人從上車開始就安靜地不太說話。
他覺得咒術界跟他的想象不太一樣。
勞累,疲憊。
像團狗屎。
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進入咒術界是否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但是他想到普通人在咒靈手下的毫無抵抗力,以及被救的時候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會在腦袋裡晃蕩。
他有些煩躁。
關他什麼事啊我又不認識。
所以不要再來他腦子裡面晃悠了。
他現在有點煩。
咒術界的夏天真的不是人過的,狗屎。
除了剛上車的那幾句交談,剩下的時間一路無話,衆人都抓緊時間休息,以便于一到任務地點就可以開展任務。
最近大家的任務安排都比較繁忙,沒意義的閑聊仿佛都會消耗彼此的精神,于是大家連交談似乎都變少了。
路程稍微有點遠,他們在車上還睡了一個回籠覺,才在輔助監督的輕聲提醒中,得知任務地點到了。
這次的任務也是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這裡封閉,落後,保持着最原始的信仰。
這裡的人們都信奉土地神,土地神留下的傳說也在當地人隻見口口相傳。
起初祭祀土地神隻是為了乞求豐收,保佑天時。
當他們發現自己虔誠的乞求真的開始有了回應之後,他們欣喜若狂。
後來人心中欲望的溝壑越來越深,想要的也越來越多。
可是,神明的回應也越來越少。
他們以為是祭品不夠,神明大人認為他們不夠有誠意。
于是他們用來祭祀之物越來越多,五花八門,最終,他們觸碰了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忌,有人開始了活人祭祀。
于是,神明暗堕。
當所有人發現這樣的祭祀真的有效之後,活人祭祀的傳統就保留了下來,直到最近幾十年,村子漸漸與外界交通,律法也逐漸完善之後,這個傳統才漸漸被摒棄。
這是村中流傳最廣的傳說。
這次依舊是村裡的話事人接待的他們,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跟着他們。
他算是整個村子裡活得最久的人了,知道的也最多。
如果想要找人打聽消息,不必舍近求遠,找他說是最為便捷的。
他顫顫巍巍地跟高專衆人說着村中的傳說。
傳說的真實性也已經不可考,但是與土地神有關的東西應該多少可以為任務提供一點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