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去,枯藤寒鴉,冬聲已至。
巳時已入,孟府隐竹苑的卧房内,隻見一清瘦老道驅散衆人,口中念念有詞,右手掐訣。
床上躺着的是孟府的公子孟伯遠,此子已昏迷近半月,請來無數郎中看病,皆無果,無病因,無解藥。
五日前孟母的外甥來禀,說城中來了一位道士,既然郎中治不了這病,不如請他前來,看看是不是有其他原由。
孟父孟母商量過後,覺得與其坐以待斃,看着兒子昏迷不醒,不如另辟蹊徑,于是叫人跟着外甥去請了那位道士。
那道士來了,外表看起來倒是仙風道骨,起初孟父孟母并不熱絡,不過是抱着嘗試的心态,隻見道士将病人仔細查看後,當即屏退衆人,從法袋中取出一樽琉璃瓶,施法懸于病人身體上方,口中念訣,閉目靜候。
孟父孟母在卧房門口觀望,随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心中也漸漸失望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第二柱香點燃之時,突然隻聽道士大喝一聲:“入!”
門口的小厮忍不住擡起頭偷看,琉璃瓶瓶身發光,一縷光從瓶底破出鑽入病人體内。
“動了動了!少爺動了!”小厮激動地喊了一聲。
孟父孟母一聽,便急忙沖進卧房内,淚眼婆娑地去摸孟伯遠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孟伯遠再無任何反應,一如之前昏迷時的樣子。
“這……”孟母心生不悅,眼淚還未擦去,就轉頭看向那小厮,小厮撲通一聲跪下,慌忙解釋道:“老爺夫人,少爺剛才真的動了,小的沒有撒謊!真的沒有!”
孟父皺起眉,看也未看一眼道士,随口說了一句,“拖下去。”
就在這時,孟母看到自己孩子的手指當真動了動,出聲阻止道:“且慢。老爺,你看。”
孟父定睛一看,果真如此,夫妻二人親眼所見,不再有假,于是轉過身雙雙向道士作揖行禮,“道長法術高超,神通廣大,可現下我兒這情況,還請道長解惑。”
道士全程看着,一直未出聲,待将琉璃瓶收起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不過是被邪術所害,七魂六魄被收去,這才有無病無害而昏迷之症狀,眼下貧道已收回了一魂三魄,剩下的六魂三魄,待五日之後貧道再來收。”
孟父連連點頭,一改最初怠慢之姿,小心翼翼地詢問,“不知道長能否告知,為何是五日之後?在下愚鈍,怕不能明了道長深意,反而無心之舉誤了道長安排。”
道士不甚在意他這些彎彎繞繞,解釋說道:“貧道需去找一樣法器來,若沒有這法器,貧道也無能為力。”
“是是是,今日多謝道長,那我們,”他和孟母互看了一眼,“就靜候道長佳音。”
今日便是五日之期到時,全府上下一早就噤若寒蟬,直到道士真的來了,衆人才稍稍安了一顆心。
話回此時,一口金缽浮于病人身側,道士清瘦的身體背對着門口,孟父孟母伸長了脖頸想往房内看個究竟,孟母手中的帕子被攥出了褶皺。
“你嘴裡,叽裡咕噜念的什麼?”忽然,一道女聲在身旁響起。
道士被吓得一抖,連忙回頭看,卻不見人影,惶惶跑出門外,隻見下人都是一個姿态,而孟父孟母姿态各異,看上去無常,但是最大的反常,便是他們一直都保持着一個姿态,眼睛眨也不眨。
他又返回卧房内,那口金缽已經不見。
“誰!出來!休要裝神弄鬼!”他怒喝道。
那聲音又響起來,“到底是誰裝神弄鬼?你個假道士。”
“我才不是……”道士還未狡辯上一句,就聽到她又說:“噢,原來是隻兔子精。”
他慌忙摸上自己的鼻子,糟糕!嘴巴,完了!耳朵都不用再摸了,看看地上的影子也能看得出來。
像那日那小厮一般,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神仙饒命!”
“我乃骊山聖母座下,今日路過此處,見此地詭異,便來查看,你為何要害此人性命啊?”
山玉坐在房梁上,蕩着腿,姿勢松散,說話卻頗有幾分氣勢。
“我,我沒有害他呀!這家的外甥要害自己表哥,我是拿這聚魂缽來救他的!”兔子精慌忙解釋。
“你一個兔子精,僞裝成道士,為何居心?”
“我在山中遇到一個道士,他讓我來的!”他說着,原地轉了個圈,就顯出自己原形來,“您瞧,我連真身都給您看了,那道士受了傷,在我洞中休息,我可以帶您去!”
山玉摸摸自己下巴,打量了幾眼這兔子精,知道他所言非虛,于是從房梁下輕巧地跳了下來。
落地無聲,兔子精看不到房梁上,隻看到一個清麗少女落到了自己眼前,她将那金缽重新拿出來,一手托金缽,一手掐訣,口中念了幾句,兔子精聽不懂,他從道士那兒記這口訣都記不太清楚,隻能感覺到這女神仙應該是更厲害的,因為她念得比道士教的,短多了。
孟伯遠的眼睛慢慢睜開,床頂繡的雙魚戲蓮映入眼簾,緩緩轉過頭去,一位身着嫩芽色長裙的妙齡女子立于床畔,一隻灰兔趴在地上,耳朵向後貼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