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隻好請人進來。
樊彩香邁步進來,身後玉蘭抱着兩匹鮮亮的布,“母親,今日有空嗎?我想給您縫一套衣裳,不知道您喜歡什麼顔色,來問問您。”
兩匹布,一色紫藤,一色黛青。
是成親第二天老夫人讓人送來的。
其實一共送來五匹,隻是胡氏當日為着老夫人送太多發了脾氣,最後隻留下這兩匹。
“...你給我做衣裳?”
胡氏一臉驚訝。
樊彩香熟練地坐在小繡墩上:“對呀,按照我老家的規矩,男女成婚前,女方得給男方家的長輩做鞋襪外衫,我這不是還欠着您的沒給嘛。”
胡氏抿了抿嘴,想說自己不要,隻是樊彩香已經張羅着讓人把長榻那頭給騰挪出空,一時沒能插上嘴。
“母親,您瞧瞧,這兩個顔色,您相中哪一個?”
胡氏瞄了眼,兩個顔色都太過亮氣,她一個寡婦若是穿了,怕是得招笑話。
如此想了,便也如此說了。
樊彩香若有所思,“那我去外頭再買一匹素淨的?”
胡氏:“......倒也不必。”
一匹布不便宜,她大緻曉得兒媳婦有多少存蓄,那是他們小家的,她做不出盤剝兒媳的事情。
“那匹紫藤色的還行。”
顔色偏淡,做成外衫,外罩一件兜衣,不會太招搖。
料子擇定,就選衣裳的樣式。
兩人讨論半天,最終決定上衣做一件交領的春衫,下身一字片幅裙。
胡氏起先沒多少興緻,不過做着做着,竟不由地期待起來。
說來有七八年她沒有給自己添置過新衣了。
老夫人曾勸過她不必活得太過封閉,隻是她自認為身份不便,失了丈夫的婦人身無養家的本事,兒子太小,将來也得仰仗二房幫襯,若是成日裡隻顧自己花枝招展,妯娌沈氏又得來她跟前上眼藥。
不過,樊氏說得也對,兒子久病大愈,且大房喜事剛定,她得一身新衣裳也在情理之中。
因是樊彩香給長輩的禮,衣裳多半是她親手縫制,胡氏隻在旁邊時而提點一二。
久了,自然就要說話。
兒媳婦坐在陽光下,身姿窈窕跟朵時鮮的花,側顔娟秀眉目溫柔,胡氏想起今晨兒子看似無意實則格外關注的舉動,心裡的話一不留神就嘟囔出來:“你們兩個圓房了?”
樊彩香一愣,耳後發紅:“您連這都能看出來?很明顯嗎?”
胡氏:“......我猜的。”
樊彩香腼腆地笑了笑,以為婆母是在擔心姜澈的身子,壓低聲音解釋道:“姜澈看着瘦了些,其實還挺厲害的,您不用擔心。”
胡氏:“......”
這話入耳有些糙,她真沒想管到兒子的床榻表現上去。
“你們記得克制就好。”
樊彩香又問:“您不是在催我生孩子吧?”
胡氏一咳:“什麼?”
樊彩香微微放心:“您不催我生孩子就行。我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一想到再生個孩子養,頭皮就發怵!”
胡氏:“....也不必太着急。”
樊彩香沖婆母感激一笑:“是呢嘛,我想再過兩年,二十時生一個,二十五再生一個就夠了。”
還挺有規劃。
胡氏習慣了她别具的話風,突然提起早前的事兒:“那日錢家織娘來給你量身裁衣,你聽見我和二夫人說話了?”
樊彩香點點頭,“二嬸娘嗓門不小,我在内室聽得一清二楚。”
胡氏跟婆子對下眼神,“你覺着二夫人為人如何?”
樊彩香也不同她見外,走了一針,笑得可精可精了:“二夫人比母親嘴甜,話趕話卻蔫壞蔫壞的。我在家時有個鄰居嬸子跟她一模一樣呢!”
胡氏眼底驟亮,胳膊撐在小幾上,好奇地讓她細說那鄰居嬸子是個什麼性情。
樊彩香就說:“那嬸子說起來也可憐,她男人是家裡頭的老大,什麼哭活累活都是他們大房幹,公婆一碗水端不平隻偏愛遊手好閑的小兒子。”
“那嬸子反話正說,明明是二兒子沒出息,偏說自己男人沒出息隻能賣苦力做低微的活。明明是老人偏心,非當着小兒子面前說老兩口總貼補老大。”
“老兩口背着給二兒子吃肉吃魚,那嬸子朝着街坊說自己一家就是賤嘴,一吃了肉就身上疼,老兩口是心疼他們大房,所以才隻給二兒子吃肉!”
胡氏噗嗤笑出聲:“後來呢?”
“後來二兒子總懷疑老兩口趁他不在貼補大哥一家,心生怨恨。那大兒子愚孝卻沒得爹娘一句好話,漸漸也醒悟過來,心也偏幫着那嬸子了。”
“沒幾年,二兒子在外頭栽跟頭,蹲了牢房。老兩口又尋上大兒子門口....”
胡氏:“大兒子一家還讓他們進門?”
“門是讓進了,卻比從前老實,沒敢再在那嬸子跟前拿捏做派,反倒幫襯家裡外,日子過得和睦不少。”
胡氏幽幽歎了聲:“這大兒媳婦是心善之人呐,她反着話頭,卻比直接抱怨公婆不公要有成效。”隻是落到自己家....
樊彩香隔幾沖着眉色沉郁的婆母笑笑:“您别怕,往後有我在呢!我把那嬸子的本事學了九分,日後二嬸娘再欺負您,我幫着您出氣!”
胡氏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她....她倒也不常來我跟前說些有的沒的。”
“姜家如今靠着二爺養活,為了姜澈,受些委屈也沒什麼。”
樊彩香沒再發表正義言論,想着來日若沈氏過分,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