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眚的尾鈎帶着倒刺,又在水裡打了那麼久,姜玠的胳膊到底是被劃了個皮開肉綻。
這樣的傷口,去醫院還是藥店都不好解釋。再說這麼晚了,除非急診,也沒地方可以買藥。
他索性直接去老馬的廚房裡找了瓶白酒給自己消毒,又在随身的包裡翻出止血的藥粉倒了上去,用紗布緊緊纏了幾圈。
不知是不是疼昏了頭,竟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次日醒來時,傷口已經轉為鈍痛,觸碰時有輕微的刺麻感。姜玠拆開被血浸濕大半的紗布換上新的,就聽見老馬在院子裡跟人有說有笑地聊天。
又有新住客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開門,明媚的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院裡背對着他的位置坐了一個人。
質地很好的織物披肩,一頭烏黑中長發紮成辮子,靜靜垂在上面,不知怎的讓他想起了昨晚青眚的蠍狀尾。
老馬招呼姜玠過去,為兩人做介紹。
白榆笑着點頭示意,她已經吃完了面,靠在木椅扶手上裹着披肩,頗為惬意地眯着眼。
老馬沖姜玠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啊,又沒休息好?快坐,叔去給你卧兩個雞蛋。”
說罷不忘語重心長得拍了拍他的手臂,姜玠被拍得登時眼前一黑。
白榆的視線作無意般掃過,臉色沒有絲毫波瀾,問道:“要不要去我那裡喝茶?”
姜玠禮貌斜了她一眼:“飯前飲茶傷胃。”
“自然是飯後。”白榆施施然起身,重新整理了身上的披肩,腳步輕盈,平底皮鞋的鞋底踏上石闆鋪就的地面,發出清脆細微的叩聲,她向着廚房内道,“馬叔,我先回去了。”
***
白榆店中陳設很簡單,一個粗糙刻着香坊二字的木牌被擺了出來。一樓粉牆前立着黃花梨木博古架,配置了四個竹墩的八仙桌,堆放了雜物的翹頭案後,放了把鐵栗木雕花搖椅。
姜玠進門的時候,白榆就靠在這把搖椅上慢悠悠的晃着,捏了柄細長精巧的勺,正往篆模裡填香粉。
他信步閑逛。八仙桌上擺了一圍棋殘局,隻掃去一眼,就覺白子早已落于慘敗之地。姜玠并不很感興趣,又向着博古架看去。
架子上陳列着些小巧的擺件,赤色珊瑚筆架,青銅花器,還有看上去年代久遠的西洋時鐘。
底闆上有細碎的亮光,姜玠湊上去看,發現基座上嵌螺钿碎片,如虹霞般泛着流動的光,隻是圖案稀疏,碎片又極小,實在看不出什麼規律。
他眯着眼睛歪頭看去,這一歪,就瞧見一把竹骨扇後,有一個小小的陶俑人。
姜玠伸手去取,陶俑僅黃綠白三色,看着倒像是……
“叮”的一聲響,将他思緒拉回。是白榆用香勺的末端輕敲銅篆發出的聲響,她從桌上摸出打火機點燃,示意姜玠落座。
花口茶盞中的茶湯嫩綠透亮,一旁冰裂紋瓷盤上擺着點綴了金桂的透花糍。
姜玠給自己搬了個竹墩子,把陶俑人放在桌上:“白老闆好雅興,隻是不知,在家中陳列明器是個什麼說法?”
白榆去拿,她左手桡骨處貼了塊膏藥,帶過一股淡淡的薄荷腦的味道,無所謂道:“我學着燒陶,顔色沒上完罷了,什麼明不明器的。”
“這樣嗎?”姜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視線依舊落在她的手腕處。
白榆察覺到他的注視,活動了一下腕子,道:“工傷。”
姜玠便将目光收了回去,接了個話茬:“理解,理解。”
白榆也小口啜飲,眼中帶笑看着姜玠,再次開口道:“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姜玠顧左右而言他:“你這香方,很好聞。”
“嗯,自己調的。”
“甘松,白芷,茉莉,細辛,還有什麼,杉木炭麼?”
白榆略一挑眉:“你的鼻子,很好用的樣子。”
姜玠又道:“這個香味很是熟悉,我在思源那裡也聞到過。”
白榆不置可否,一手托腮,另一手指尖在桌面上叩着,發出時快時慢的笃笃聲。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骨節分明又修長,指甲修剪得柔圓,帶着珍珠樣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