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玠打斷她,并飛快地無視了前一天在壁畫館答應下的“等傷口好了再說”的前提條件,火急火燎地拉着白榆道:“事不宜遲,我們要趕緊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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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辛金住在蒼郁鎮,與吉祥如意和香坊隔了一條街的位置,在石子路4條73号租了個簡陋的一居室。
他并不是本地人,當初是老馬給他找的攤位,租這房子也是老馬牽的線,知道他拮據,還軟磨硬泡讓房東每個月抹了百八十塊的租金。
雖然也來了滿打滿算有個三年了,他平時還是隻愛和老馬白榆他們打交道。
畢竟他們倆不會嫌棄自己的貧窮,大多數情況下也并不計較自己的“口無遮攔”。
其實照理說,在旅遊景區開着個算命攤子,但凡會看人下菜碟,能多油嘴滑舌一些,怎麼着也能賺一些講究風水玄學之人的錢的。
他倒好,與其說是蠢笨不開竅,從另一種角度來講不妨也算得上是一種天賦異禀。
逢人道兇,是因為他風辛金隻會算兇,也隻能算兇,偏生他又沒生得一副伶牙俐齒,往往還沒想清楚,口中“恐有大災啊”類解卦的說辭就嘟噜一下說出來了。
他也苦惱良久,先不說算得準不準,聽聞此言想要動手打他或是掀攤子的遊客倒是與日俱增了。
白榆曾經舉例向他說明過。打個比方說,如果有人今天彩票中了獎,但是由于太高興了出門着急,腿抽了筋。這是好事嗎,總體來看确實算得上是好事的。
但是風辛金的卦象中,隻能算得到今天腿會抽筋這種事。
或者再長遠一點來看,一個人總歸是會死的吧。
如果這一生順順當當,完全沒經曆過什麼挫折和困難,哪怕說一點點皮肉傷都沒受過,這位伏羲八卦正經傳人、天才算命大師也大概率能算出來兇——畢竟這個人也是會死的。
長此以往,風辛金的收益持平在零的水準,開店本金是越幹越少,畢竟還要時不時掏出一些來付自己的醫藥費和攤子修複的費用。
他現在正窩在床上,将自己唯一的存折掏了出來,用計算器反複摁了幾遍之後,終于得出一個結論,自己再在這個地方幹下去,餓死是早晚的事。
于是他終于下了決心給房東緻去電話,痛徹心扉地表明自己雖然很愛這間屋子,也久住成習慣,但迫于衣食之壓力,社會之不容,隻得忍痛……
房東很不耐煩地将他的長篇大論攔腰截斷,問他是不是不租了。
風辛金捏着手機,說了一聲“是”。
那邊的語速很快,讓他這個月該交的錢交完,鑰匙先放老馬的民宿那裡,等過年回來貼春聯的時候他們自己去拿,随後又是火速掐斷了電話。
風辛金聽着嘟嘟的聲音,呆了一會,才下床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他帶來的東西就少,這三年也沒怎麼添新的,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沒錢買,因此收拾起來還是很快的。沒一會那掉了一個輪子的行李箱就收拾好了,被褥還是借的老馬的,臨走之前要洗幹淨了還回去才是。
他心裡這麼盤算着,就聽到傳來敲門的聲音。
說曹操曹操到,正是熱情老馬。
老馬見他已經決定要走,苦苦挽留無果,不禁流下了兩行熱淚。
“你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走了也好,去大城市過好日子,也好啊!你既然下決心了,叔也不留你了,這樣,咱爺倆出去散散步吧!”
風辛金應允,将自己唯一一件厚點的外套裹上,跟着老馬出了門。
外面夜色正濃,好在有路燈,道路兩旁的商鋪也基本都亮着。
風辛金吸了吸鼻子,道:“馬叔,你也别難過,反正還有阿榆姐陪你呢。就算她不在,等到了旺季,忙起來也就不覺得無聊了。”
老馬搖着頭,一副潸然淚欲下的模樣:“唉,到底是相處這麼多年,也有了感情啊。”
風辛金微微皺了皺眉,聽着老馬繼續道,“想當年,你那麼小點點的時候,叔還抱過你呢。一眨眼長大成人,都要離開故鄉了,怎麼能不傷感呢。”
兩人此時已經逛到了洛水的邊上,河沿的綠植将路燈擋去大半,在地上投出片片陰影,和墨黑色的水面相交,分不出邊界來。
風辛金停了腳步,看向身旁的老馬,道:“馬叔你在說什麼呢,從剛才‘看着我長大’那句我就想問了,咱不是才認識三年多嗎,你怎麼就抱過小時候的我了?”
老馬的頭慢慢轉了過來,臉上幾乎看不清五官,整個人像被黑暗包裹一樣,幾乎要融了進去,聲音也變得嘶啞了起來:“哦,言多必失,早知道直接下手了。”
“下手?下什麼手?”風辛金問出的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該轉身就跑的,但已經來不及了。
“老馬”的胳膊開始變形,似箭一樣瞄準了他的腳腕,纏起并作一處,随後急速地往水裡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