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不同于昨日見過老人住的那間,裝飾雖簡單,該有的一個都沒少,顯然是花了心思重新裝的。
基礎的床架櫃子和小桌都有,裡間還隔出了個獨立出來的衛生間。
房間内裝了空調,正送着暖風,珠玉裹着厚實的棉被,整個頭埋在裡面,蜷成一團,懶懶地不想動彈。
那根鎖鍊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先前才不過幾十公分長,現在已經放到了幾米,另一頭釘在了屋内約莫中心的位置,她試了,幾乎能在這個不大的空間内行動自如。
地上有一個樣式奇怪的金屬環,珠玉以腳蹬地用了全力拉過,那東西紋絲不動,像是牢牢鑲嵌在了地底一樣。
且鎖鍊的另一頭已經從她的手,換到了脖頸上。許是知道她大概率能做得出讓那隻手再斷一次的事情,索性就卡在命門上了。
珠玉的手指緩慢的在緊貼着脖子皮膚的硬質金屬,那一圈已經被她的體溫暖得溫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那條被切開的口子依舊隐隐作痛,而她已經開始适應這種痛感了。
床邊的小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和蒸餃,是天辰不久前送進來的,糧食清香的味道正順着縫隙往珠玉的鼻子裡送。
她還維持着剛才他進來時鴕鳥一樣防禦的姿勢,昏昏沉沉間,就聽到肚子傳來一陣清晰的咕噜聲。
被拴狗一樣困在這裡,擱誰誰不抑郁。但人是鐵飯是鋼,到底還是吃飽了才好做下一步的準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從被子裡慢騰騰地爬了出來。
天辰不久前放下早餐,還在她旁邊停留了一會,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确認呼吸還在,就那麼靜靜看了幾分鐘的樣子,也沒說什麼,便沉默着退出去了。
珠玉攏了攏亂糟糟的頭發,抽出套在紙袋中的一次性筷子,夾起了個溫度正好的餃子,帶着些怨氣忿忿地咬了下去。
鮮肉餡的。
她又啜了口粥,眼眶發澀,眼珠轉動時有微弱的痛感,不妨礙她重新掃視着屋裡的一切。
地上那個金屬環昨天進來的時候并沒有見到,珠玉再三回憶,還是覺得并沒有因為那時候的憤怒看漏什麼,應該就是後面裝上的。
既然天辰能裝上去,她就有可能能給拆下來。
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回了床頭那隻陳舊的小貓玩偶上。
她掙紮的時候把它打翻在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好好地擺了回去,端坐在床頭,一雙玻璃眼珠定定地看着她。
珠玉咽下嘴裡的飯,伸手一撈把它抓了過來,放在桌面上細細端詳着。
看做工和布料脫色的程度,确實是很多年前了的東西沒錯。
可這真的是她小時候的玩偶嗎?她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珠玉又回想起那種莫名的屏障感出現的短短片刻天辰說的話,他那時候的神色,倒是比平時來看誠懇得很。
當然,不排除有裝的可能性。
隻不過關于記憶……
珠玉又往嘴裡塞了個三鮮的蒸餃,她之前也起過疑心,才三個月的孩子,到底是如何能記得那麼清楚的。
她在網絡上查過,也偷偷向醫生打探過,得到的結論如出一轍。嬰兒在那麼小的時候,倒是可能會有一定的短時記憶,比如奶瓶,比如媽媽,看到時确實會有開心的情緒出現。而長期記憶,則需要成熟的海馬體,要等最起碼三歲的樣子才會發育成熟。
不過答案也并不是完全否定的,倘若那時候經曆了情緒波動異常大的情況,刺激她不斷回憶複現,也有能長期留存的可能性。
她先前一直以為自己天賦異禀。誠然,天家種種也确實不是套用于普通人身上簡單的邏輯就能解釋得通的。
天辰的那番話,除去他存心要挑撥或是擾亂的意圖,思索下來,也不是全無道理。
是她的腦子發育優于常人,還是說——珠玉突然打了個冷顫——有人能夠做到僞造記憶嗎?
可是,那晚上的滾滾天雷、磅礴大雨和飛濺出來的鮮血,那麼真實的感受,會是假的嗎?
珠玉蹙眉,盤腿坐在床上,将玩偶攥在手裡。她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此時由于失血的緣故顯得更加白皙,甚至稱得上是慘白了。
她沒有在意,隻是用指腹在小貓玩偶布料和填充的棉絮下的那一層硬殼上摸索。
手指動的很慢,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果然在靠近貓背的地方摸到一處不明顯的裂痕。
珠玉的動作很輕,她湊上去咬斷了線頭,把背後的毛茸布料輕輕地拆開了。
紙糊的外殼上有割開後用膠粘回去的痕迹,隻是沒有完全黏合,還留了一條細小的縫隙。裂開的地方不大,她伸手去摸一次性的竹筷,摳下片纖維,試了下硬度大概能行,便把它探進了裂縫中。
天辰從這裡出去後沒多久,就傳來了開門聲和同外面晨練的老人打招呼的聲音,他确實已經已經出門去了。而珠玉有充足的耐心,終于在某一次嘗試的時候,那條縫被她撬動,紙殼彈了起來。
珠玉及時用手輕輕壓了一下,才掰着緩緩打開,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裡面一團充當緩沖作用的棉絮中間,一個煙盒大小的小黑盒,正在閃着紅光,還有一根線連接往上。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