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一瞬間停滞在這一刻。
宛如頃刻間被打翻的透明容器,細長的水流緩慢而長久地嘀嗒着。
不知怎的,腦海裡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岑放的場景。
那時的她不過在人群中遠遠望了他一眼,腦海中卻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個荒誕的念頭——他的眼睛怪漂亮的,像兩顆漆黑的玻璃珠。
可惜性格使然,玻璃珠不夠澄澈透亮,反而像是被時間打磨了一般,黯淡無光。
孟書溫愣了許久,直到聽見林璐之打圓場才恍然回過神。
“想着你一會還有工作要忙,所以剛才就沒告訴你溫溫回來的事兒。”林璐之表情有點尴尬,“要不……你也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大家很多年沒聚了,都挺想你的。”
都這個字用得很微妙。
包括她嗎?
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像是帶着溫度一般,孟書溫有些不太自在地目光下移,抿唇不作聲。
淡淡收回目光,仿佛那幾秒的對視無關痛癢。
岑放神色沒什麼起伏波瀾,聲音沉靜得讓人察覺不清情緒,聲音冷倦,帶着幾分疲憊:“工作還沒處理完。”
言外之意,是拒絕的意思了。
聽到他的話,林璐之反而松了口氣:“還是工作要緊,不過今天沒空也沒關系,大家都在川沂,以後肯定還有機會再聚。”
空氣驟靜,接收到林璐之求救的眼神,孟書溫攥緊衣擺,輕聲跟着附和了幾下。
岑放略一颔首,還算禮貌地應了。
目送那道離開的背影,林璐之如釋重負,終于将這尊大佛送走。
不過,她想,現在的岑放總比高中時候的他進步太多了。
十八歲的岑放性格沉悶寡言,别人說話也總是不理不睬,很少吭聲,曾幾何時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在校園裡,他總是形單影隻,有關他的閑言碎語層出不窮。
大家似乎都不喜歡他,平時說話聊天或是分發什麼東西,都會下意識繞過他。
林璐之原以為永遠都不會和岑放這種人打上交道。
後來誰曾想,陰差陽錯的,溫溫幫了他一次。
從那時起,少年便習慣靜悄悄地跟在溫溫身邊,哪怕一句話也不說,似乎待在她身邊就已經足夠。
在岑放的世界裡,溫溫出現的那一刻像有光線倏然照進。
從此以後,溫溫便扮演的是獨一無二的女主角,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現在他的性格已經改變太多,最起碼終于不會讓有問無答的窘迫再次發生。
“好了,擡頭吧,溫溫鴕鳥。”
林璐之瞥了身邊那人一眼,打趣道,“他人都走了。”
始終保持緘默的孟書溫這才緩緩将目光從自己腳尖移開。
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有些躲閃岑放的視線。
特别是方才與他視線碰撞的那一刻,她無端有些心悸,心亂如麻。
再擡頭,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林璐之看了眼手機:“雲雲說她馬上快下車了,外面怪冷的,我們進去聊。”
她答:“好。”
腳步頓了頓,孟書溫猶豫片刻,又忍不住回過頭,目光看向前方不遠的玻璃門。
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他應該已經……走遠了吧?
她愣怔了片刻。
直到過了會兒,聽到林璐之的喊聲才回過神,匆匆應了句,擡腳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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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原本都不是喜歡喝酒的人,本來喝果汁就夠了。
但誰曾想,蔣雲雲剛把外套脫掉,轉而竟然徑直去冰櫃裡拿了幾瓶啤酒出來。
林璐之見狀大驚小怪:“哎喲,某人不是始終秉承着好學生原則,就連成年那天都不肯碰一丁點酒精嗎?”
蔣雲雲輕哼,一邊把瓶蓋啟開:“溫溫好不容易回國,這麼久不見,我高興還不行?”
上高中那會,蔣雲雲是個内向膽小的乖乖女,隻在他們幾個面前活潑愛笑一些,在老師和不熟的同學面前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若說人長大之後會有改變,她的變化應該是最大的。
抿了口酒,蔣雲雲高高掀起一邊胳膊的袖子,露出還泛着紅的文身,問他們:“好看嗎,新文的,我還沒來得及發朋友圈。”
一大片字母,看着都疼。
就連孟書溫都吓了一跳,眨眨眼問道:“你受什麼刺激了?”
“你們認識這串拉丁文嗎?”
蔣雲雲指了指文身上的字母。
Sine metu Carpe diem.
宋南方把頭探過去,細細看半天,才撇撇嘴:“不認識,沒見過,看不懂。”
蔣雲雲鼻腔裡輕哼了聲,一副“瞧你沒見識那樣”,一字一句地揭曉答案:“這串拉丁文,翻譯過來就是——及時行樂。”
頃刻間,空氣安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面上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