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出頭,校門口都是往裡走的學生,兩個保安一左一右地站着,視線在人群裡搜尋,檢查哪個學生沒帶校牌。
沒帶校牌的人會被攔下來,在本子上登記班級和名字,扣班級的表現分。
每周都有兩個值班老師,每天早晚和保安一起在校門口站崗。
今天輪到了他們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姚志剛。
姚志剛才三十幾歲,就有了秃頭的趨勢,腦袋頂上那一圈頭發日益稀疏,隻能将兩邊頭發往中間堆,再打上摩絲來固定。
他很高,也很瘦,像是骨頭架子撐着有些寬松的衣服,空蕩蕩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表情無比嚴肅。
他的視線掃到袁孟身上。
袁孟忙喊:“姚老師好!”
姚志剛點頭,對袁孟比了個手勢:“還有十幾分鐘就上課了,還不快點。”
袁孟立即加快腳步。
他這一走,姚志剛的視線就落到了原本走在袁孟另一側的陳江時身上。
陳江時跟沒看到姚志剛似的,給保安看了眼手裡的校牌,然後準備追上袁孟,結果剛邁出一大步,就被姚志剛厲聲喊住。
“陳江時,你給我站住!”
前面的袁孟轉身,投來同情的眼神。
周圍都是往裡走的學生,陳江時不好擋着别人的路,隻好走到保安身旁,轉頭就見姚志剛臉色陰沉,擡手指着他,從人群裡擠了過來。
“姚老師。”陳江時說,“我帶了校牌。”
姚志剛沒接他的話茬,剛站穩腳步,就對着他劈頭蓋臉一頓罵:“你額頭怎麼回事?又去打架了?一天天的不學好,就知道在外面尋釁滋事!”
說話間,手指都要點到陳江時的額頭上了。
陳江時偏頭避了一下。
别看姚志剛長得面黃肌瘦,可嗓門出奇的大,周圍這麼多學生制造出來的嘈雜聲都蓋不住他的呵斥聲。
一時間,不少學生扭頭看來,瞧見被訓的人是陳江時,都不怎麼意外。
隻有袁孟還在原地徘徊,看姚志剛說得口沫橫飛,弱弱地插了句嘴:“姚老師,陳江時哪兒是打架,他是被打了啊,你沒看到他額頭上那個包嗎……”
話沒說完,姚志剛一記眼刀飛了過去。
袁孟身闆一挺,瞬間噤聲。
“你以為我眼瞎嗎?我看不到他那個包嗎?我是老師還是你是老師?輪得到你來教我?”
袁孟漲紅了臉,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趕緊走。”姚志剛說。
袁孟不敢逗留,圓滾滾地跑了。
姚志剛轉頭看向陳江時。
陳江時已經把校牌揣回兜裡,順勢雙手插兜,沒臉沒皮地和檢查校牌的保安并排站着。
“昨晚在哪兒打架?和誰打架?”姚志剛問。
“沒打架。”陳江時說。
“沒打架你額頭上的包怎麼來的?”
“摔的。”
姚志剛冷笑,他怎麼可能相信陳江時的話,不過陳江時是一塊硬骨頭,既然對方不想說,他也懶得啃。
“學校是用來給學生們上課的,不是給你們這些人混日子的,你都這麼不想學了,我不勉強,就在這裡站着吧。”姚志剛說完,轉身回了對面的位置。
陳江時沒什麼表情,保持着一個姿勢,就這麼站了快半個小時。
教學樓裡的上課鈴聲早已響起,校門口過了熱鬧的時間段,變得十分冷清,兩個保安都回室内休息了。
陳江時還在原地站着。
日頭升高,校門口的建築投下的陰影從陳江時腳下慢慢移動到不遠處的空地上,陳江時整個人完全暴露在了陽光下,他臉上和脖子上都被曬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順着皮膚滑進衣服裡,在胸口上打濕了一小塊。
他擡手扯了扯胸前的衣服。
就在這時,消失的姚志剛重新出現,從教學樓的方向匆匆跑來,一邊跑一邊整理腦袋上不多的頭發。
經過陳江時面前時,陳江時開口問:“姚老師,我可以去教室了嗎?”
姚志剛沒搭理他,一陣風似的跑出校門,站在校門口,張望了好半天,瞧見一輛黑色的suv車朝他駛來。
車在他面前停下,車門打開,一個打扮精緻且利落的女人下車。
“是姚老師嗎?”女人問。
“是我是我。”姚志剛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想和女人握手,見女人沒有那個意思,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女人轉頭望向車裡。
很快,車上又下來一個人,是一個年紀和陳江時差不多大的少年。
陳江時站在校門裡面,和外面隻隔了一條可伸縮的鐵門,擡頭就能看見那個少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