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暗下來,車廂裡一片黑色,隻外面的路燈穿透玻璃刺進主駕駛,大片的光灑在他身上,卻依舊照不清楚藏匿在鏡框後的眼眸。
青筋凸顯的手掌突然握上車門,程漠從車内下來。
他安靜的立在車旁,仰頭尋找樓層裡的那抹亮色,程漠邁步離開原地。
星韫玉回到家之後,打開燈,他靠着鞋櫃,肩膀後背瞬間松垮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氣一般。
眼眸下垂,濃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打下陰影,他眼神盯着某一處發呆。
屋裡太過安靜了,星韫玉想。
指腹有規律的在牆壁上敲打,他垂眸,燈光照在眉骨上形成的陰影覆蓋住眼睛,晦澀難辨。
他一直保持着同樣的姿勢,直到抵在牆壁上的肩胛骨感覺到酸痛了,門外終于響起聲音。
星韫玉扯了扯唇角,回神。
他拉開門,就見程漠站在門口,兩人四目相對,星韫玉眼眸裡平靜無瀾。
“幹嘛?”
“對不起。”
星韫玉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寬闊挺拔的後背将走廊的光線盡數遮擋,星韫玉藏在陰影裡的臉頰冷着:“就這一句嗎?”
他的手掌無聊的在門把手上壓了壓。
這個動作落在程漠眼裡又像是在攆人,程漠斂眉低聲道:“不是。星韫玉讓我進去,我們談談吧。”
客廳裡,兩人相對而坐,星韫玉單手打開可樂仰頭灌了一口,扯下來的圈扣還在食指上套着,星韫玉習慣性的用拇指撥了一圈把玩。
程漠移開視線,目光又不可控的落在星韫玉的那顆鼻梁痣上,喉結滾動,他喉間一片幹澀:“我是讀研的那個暑假開始用雨呈這個筆名在網絡上寫作的,我沒想瞞你,隻是沒想好該怎麼和你說。”
客廳裡隻有程漠的聲音,他話音落地,周遭又陷入安靜之中。
星韫玉掀起眼皮,他将手裡的可樂圈扣取下,然後随手丢在桌面上,碰撞時發出一聲輕響。
“熱搜上的抄襲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抄襲。”程漠與他對視。
星韫玉頓了頓,他語氣染上無奈:“我當然相信你沒有抄襲,我是問你和李胥你們兩個人怎麼會扯上關系?”
程漠神色晦澀,他指腹緩慢地撚着,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大學四年不管是人還是物,程漠都鮮少回憶,那段記憶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下不完的雪,茫白而又蒼涼。
如果用寫手的視角回憶,那程漠年少的經曆就像是一本經典的狗血小說,可笑又無望的發生着。
李胥是程漠大學專業老師荊緻遠的至交,兩人本該是條互不相擾的平行線,卻因為荊緻遠這個中介而搭上交點。
程漠是荊緻遠最得意的一位學生,從程漠本科起就帶着他與那些研究生一并研究課題,由此可見荊緻遠對他的喜愛程度。
大二的時候程漠因為一個課題産生了想法而動筆寫下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也就是後來被李胥冠以他名拍成電影的最初始版本的腳本。
當時李胥正在準備一部電影劇本,因為涉及到主角的一些專業性的知識需要去了解核實,因此找上了荊緻遠。
那天是一個冬天的傍晚,結束課題之後的程漠本來是想要出校去與雲大相反路線的電影學院,卻因為荊緻遠的再三邀約而放棄了原本的計劃。
也是那天,他經荊緻遠介紹認識了李胥。
後來李胥在遇到一些專業性的問題時便不再找荊緻遠,而是直接找到了程漠,他或許認為當時身為學生的程漠更好交流,又或者其他。
一次因為李胥的邀約,兩人在一家咖啡廳見面,李胥拿着他的劇本給程漠看,卻無意間點開了程漠随身帶來的電腦文件,他看到了程漠的第一版稿子,便好奇多問了幾句,當時的程漠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的某天程漠将放在實驗室的電腦拿回宿舍,他發現自己電腦裡的東西都不在了,隐約察覺到不對的他回去想要申請調監控時,卻意外撞到荊緻遠在打電話,荊緻遠不知道程漠就在門口站着,所以那天荊緻遠與電話裡的人的所有談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并沒有直接闖進去質問荊緻遠,卻沒想到在第二天荊緻遠卻主動找到了他,談話中句句都在透露着會給程漠保研并且繼續擔任他讀研期間的導師。
是威脅也想封口,程漠聽的想笑,他識人不清,也沒想到自己尊敬的導師的真正面目竟然這麼可怖。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李胥會先一步直接在網絡上發布電子版的稿子,并借此展開了一次全民選角的活動。
這一大張旗鼓的舉動幾乎敲死了當時的程漠,他不得不私下找律師咨詢。再加上當時的他正在備考讀研,獎學金名額被取代、父親意外離世,各種糟糕的事情堆積在一起,他既要安撫母親的情緒又要備考讀研,那段時間他幾乎忙的焦頭爛額,人也消瘦了很多,相比之下一本除了他自己之外再無人知曉的小說被抄襲這件事情簡直讓他根本無暇顧及。
程漠的家庭出身并不好,父親好賭母親怯懦,父親離世之後母親精神狀态便一直不算很好,而他本以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逃離了那樣一個狼狽不堪的家庭,剛要開啟自己的嶄新的生活,也試圖準備勇敢去追尋自己的所愛時,卻被現實悶頭一棍敲得他久久不能回過神。
那段時間是程漠最消沉的一段時間,但卻沒有過多的時間可以讓他繼續下去。
他放棄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雲大的保研名額,回到了夏甯讀研,陪着他母親慢慢走出父親意外離世的悲痛之中,也是那時那開始以“雨呈”這一筆名在網絡上發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