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逍漓笑了笑,道:“是。”
蒲忻瀾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弟向來正經,不會幹半吊子的事,也不會說不着調的話,所以他這句聽起來十分不像話的誇贊大概是真心實意,那就很驚悚了,哪個正兒八經的公子會對着自己的兄長說出這種話!
蒲忻瀾不曉得喻逍漓哪根筋搭錯了,他感到有些牙疼,委婉地說道:“喻逍漓,你不覺得這句話說的有點流氓嗎?”
喻逍漓感到有些無辜,他道:“師兄讓我認真回答,我說實話師兄怎麼反倒還怨起我來了?”
蒲忻瀾聽得直皺眉,他仰頭灌了一杯酒,嗫嚅着唇道:“奇了怪了,我今天怎麼聽你說話這麼别扭呢?難不成我這麼快就喝多了?”
喻逍漓确實沒說瞎話,蒲忻瀾那一雙唇瓣生得不厚不薄,嘴角微微上揚,一向比尋常人的雙唇多了那麼點顔色,因而在他那張并不怎麼出衆的相貌上分外地惹眼,這也讓他的面容看起來很是親和,簡單點來說就是老好人面相,倒是和他的過分随便的性子出奇的相洽。
這樣的特征得一句誇贊本也沒什麼,但被人這麼直白地點出來就顯得有些怪異了,尤其是這話還是弟弟對兄長說的,就更讓人覺得那句描述的用詞莫名地帶了點流氓氣質,蒲忻瀾越來越不清醒的頭腦感到自己像一根被當街削掉了外皮的黃瓜條子,忍辱負重當配菜到頭來卻要被人追着生啃,然後那人還要來一句:你雖然很普通但你比别的黃瓜條子都綠!
蒲忻瀾一頭把自己砸在了桌子上,隻覺得有苦說不出,他将臉埋在臂彎裡哼哼道:“誰啃我我咬誰。”
喻逍漓被蒲忻瀾的動靜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查看蒲忻瀾的額頭:“師兄?你沒事吧?快讓我看看。”
“我很好,别拉我,”蒲忻瀾推開喻逍漓的手,“你想造反嗎?”
“我……沒有……”喻逍漓無可奈何地道,“疼不疼?”
蒲忻瀾依然趴在桌子上,他埋着頭朝喻逍漓伸出一根手指,道:“你猜,為什麼,吃魚不用拔毛?”
喻逍漓哭笑不得道:“……可能因為,魚本來就沒毛吧。”
“錯!”蒲忻瀾斬釘截鐵地道,“大錯特錯!”
喻逍漓要被蒲忻瀾鬧笑了,他問道:“那師兄說是因為什麼?”
“你一定覺得我是喝醉了,但我告訴你,”蒲忻瀾頓了頓,又朝喻逍漓伸出一根手指,前言不搭後語地道,“我就是喝醉了,三杯,隻要三杯,再給我一杯,我立馬睡覺。”
“這是二,師兄。”喻逍漓撥開蒲忻瀾額前的碎發,見他的額頭沒有什麼異樣才放下心來,他把蒲忻瀾的手指按了回去,“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吃魚不用拔毛。”
蒲忻瀾沒有說話,他的手在桌上摸來摸去,摸到了一杯還盛着酒的酒杯,随後喻逍漓就見他把自己的酒杯攬了過去,擡起頭一臉鄭重其事地道:“因為魚會自己脫衣服。”
“這可真讓人出乎意料,”喻逍漓順着他的話道,“那你這魚到底成沒成精?”
蒲忻瀾光明正大地将師弟的酒據為己有,一口悶了,而後他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繞過屏風,仰面倒在了竹床上,這就使他本就随意套在身上的衣袍敞開了一大片。
但床上的人若無所覺,甩掉腳上的鞋往床裡邊扭了兩下,旁若無人地四仰八叉就睡下了。
喻逍漓跟在蒲忻瀾的身後,見到這一幕腳步一頓,條件反射地背過了身,隻聽蒲忻瀾像是翻了個身,呓語似的道:“成精就不能吃了……”
喻逍漓暗自歎了口氣,轉過身去走到了床邊,他看着竹床上毫無形象可言的修竹君,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他這個師兄,哪哪都好,就是這過于随便的性子時常讓人既無奈又拿他沒辦法。
喻逍漓仔仔細細地替他把淩亂的衣衫整理好,又為他蓋上薄被,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被床上的人抓住了手。
喻逍漓隻覺心髒在胸腔重重砸了一下,呼吸都跟着顫了顫:“師兄?”
蒲忻瀾眯着眼睛看他,動了動唇,似乎說了句什麼。
喻逍漓沒聽清,他俯下身湊近了點,問道:“你說什麼師兄?”
“我說……”蒲忻瀾擡起手拍了拍他的頭,随後懶懶地閉上了眼睛,“小王八蛋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喻逍漓:“……”
他怎麼說也是一峰之長老,這麼被人又是拍頭又是叫“小王八蛋”的當真是有辱斯文,但誰讓這人是他的好師兄呢,他對誰有意見也不可能對師兄有意見,更何況他以前也沒少被蒲忻瀾罵,對于這樣的親切問候,喻逍漓向來都是坦然接受的。
喻逍漓的眼神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柔和來,他把蒲忻瀾的搭在外面的手放回了被子裡,替他掖好了被角才離開,走的時候聽話地輕輕掩上了門扉。
翌日,蒲忻瀾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他神清氣爽地伸了個無與倫比的大懶腰,趿着整齊擺在床前的鞋子去了外間,發現桌上的狼藉已經被人收拾幹淨了。
“真勤快。”蒲忻瀾提起茶壺倒了杯水,眸光瞥向了壓在茶壺下的字條。
蒲忻瀾一邊喝了口水潤喉,一邊拿起了字條念道:“師,兄,玉,幾。”
蒲忻瀾:“……”
這孩子看着悶不吭聲的怎麼這麼事兒啊。蒲忻瀾腹诽道,上輩子事兒精轉的世吧。
蒲忻瀾又喝了兩口水,感到腹中空空,急需食物填充,他放下杯子洗漱了一番轉去竈房,正準備做些吃的,卻瞧見火爐上煨着一個瓦罐,聞着味道似乎是肉湯。
火爐四周還圍了一個法印,專用于控制火候。
“唔……”蒲忻瀾走上前去,舀了一勺嘗了嘗,味道出奇的好,他砸吧了一下嘴道,“講究人。”
蒲忻瀾解了法印,将瓦罐整個端了出去,直接對着瓦罐就吃了起來。
修竹峰林深水幽,寂寥清寂,漫山遍野就蒲忻瀾一個人,飛禽走獸都很少,隻偶爾有練習禦劍飛行的仙山弟子會從峰頂飛過,此外修竹峰再無人煙,空曠的有些荒涼。
蒲忻瀾每日除了睡覺,最大的樂趣就是卧在峰頂崖邊的一棵長青古松上看小弟子們修煉——崖邊的視野很開闊,除了可以近距離觀摩初出茅廬的小弟子禦劍飛行,還可以看到仙山山澗的修煉場。
今日蒲忻瀾便抱着盛着肉湯的瓦罐坐到了長青古松的枝桠上,打算邊吃邊看,怎料瓦罐的底都被他刮幹淨了他也沒有看見一個人路過,才猛地想起來今天是拜師大典,所有人都在雁蕩峰掌門殿,按理說他作為八峰長老之一不管收不收徒都應該在場,但現在這個時辰拜師禮早就結束了,也沒有個人來請他出席,大約是都把他給忘了。
蒲忻瀾意料之中地松了口氣,這種“母慈子孝”的場合他才不樂意去,還不如去挖地瓜呢。
哦,對了!他還要去給他的好師弟挖地瓜呢!
這麼想着蒲忻瀾又來了興緻,他跳下枝桠,奔着瓜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