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知道了,”蒲忻瀾瞧他那呆頭呆腦的模樣就覺得好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岑子宴傻笑着搖頭道,見蒲忻瀾摸着拐杖要起來,忙跑了過去,“師伯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試試。”蒲忻瀾讓開岑子宴伸過來的手道。
岑子宴聽話地站到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蒲忻瀾,一副随時準備出手相扶的模樣,好像下一刻蒲忻瀾就要以頭搶地似的。
蒲忻瀾無語片刻,拄着拐慢慢站了起來,借着拐杖的力向前走了兩步,雖然每走一步腿都鑽心的疼,但勉強能忍受,他平穩地來到了桌邊坐下了。
“看吧,我能走。”蒲忻瀾對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的少年道。
岑子宴抿了抿唇道:“可是師伯額頭上出了很多冷汗。”
蒲忻瀾好笑地道:“我隻是說我能走,又沒說我不疼,你别一副好像我無藥可救了的表情好不好,我總不能一直不走路是不是?”
“好了,”蒲忻瀾把岑子宴拉到一旁坐下,“你也沒吃飯呢吧,坐下一起吃吧,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好長個兒,啊。”
岑子宴應了聲,把食盒裡多餘的碗筷取了一副出來,坐下悶不吭聲地吃了起來,看樣子像是不太高興。
蒲忻瀾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擡手戳了戳岑子宴的額頭,笑道:“想什麼呢,悶悶不樂的?”
“沒有……”岑子宴擡眼看向蒲忻瀾道,“就是,師伯,你知道什麼‘道’最厲害嗎?”
蒲忻瀾看着一臉認真的岑子宴,問道:“子宴想學?”
岑子宴點了點頭。
蒲忻瀾雙臂搭在桌子上,微微仰着頭想了想,而後道:“我認為,‘道’這種東西啊,沒有什麼最厲害的,隻有最适合自己的,你看你師尊是劍修,他修的是劍道,你的大師姐也是劍修,但她修的是絕情道,你的二師兄三師姐同樣是劍修,他們又一個修的多情道,一個修的逍遙道,他們的實力難分伯仲,不過要論境界,肯定還得是你師尊。”
岑子宴被這幾個“道”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問:“我隻聽說過無情道,絕情道是什麼?”
“絕情道啊,”蒲忻瀾一臉神秘地看着岑子宴道,“就是比無情,更無情,的道。”
蒲忻瀾見岑子宴一臉迷茫,就繼續解釋道:“就單從‘情’之一字而言,‘無情’并非沒有任何感情,而是對感情的克制,常言‘大道無情’,意思就是說上蒼對萬事萬物不曾偏頗,它與蒼生道相似,都是‘殺身成仁’之道,如上所言,這一道并不好修,少有人能正正好好掌握那個平衡,一不小心就會堕入殺生道。”
“而絕情道,此道需要你先有情,再斷情,如能割舍,則此道可成,若藕斷絲連,則會遭到千百倍的反噬,極易染上殺孽,遂而堕仙成魔。”
蒲忻瀾托起下巴目光慈祥地看着岑子宴道:“要我說,這兩道我都不建議你碰,感情一事最不可捉摸,很難說你今後會不會遇上讓你情難自持之人。不過你還小,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你随便聽聽就成,日後你師尊會同你細說的——吃飯吃飯。”
雖是這麼說,岑子宴還是把蒲忻瀾的話聽了進去,他低下頭默默扒了兩口飯,又擡頭看向蒲忻瀾好奇道:“師伯,那大師姐是怎麼修上絕情道的?”
岑子宴雖然上山已有五六年,但喻逍漓這三個徒弟均已出師,隻隔三岔五會回來看看自己的師尊,恰巧這幾年都沒有回過仙山,岑子宴并沒有見過他們,就連叢苋都沒見過她的師姐師兄幾面。
“這個嘛……”蒲忻瀾的指尖在桌面上“哒哒”敲了兩下,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琢磨不透,但他很快就恢複如常,開口道,“簡單來說,就是你二師兄和三師姐都想和你大師姐結為道侶,差點把你大師姐吓出家,為了擺脫這兄妹倆的糾纏,你大師姐就去修了絕情道,哦對了,你應該不知道,你二師兄和三師姐是雙生子,這兄妹倆打小就形影不離,興趣愛好更是出奇的一緻。”
岑子宴驚得筷子都掉了:“???”
“等等,大師姐是姑娘,三師姐也是姑娘……”岑子宴覺得自己的認知出現了障礙,有點聽不懂蒲忻瀾的話了。
“都是師姐了,自然是姑娘,”蒲忻瀾撿起岑子宴掉在桌上的筷子塞回了他手中,善解人意地替少年重塑認知,“沒什麼的,你想想,坊間還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呢,姑娘和姑娘自然也可以,當然接不接受看你自己,但是我們一定要尊重,每個人都有選擇自我的權力,不要因為别人和自己不一樣就認為别人是錯的,知道不?”
“我說了,感情是最不可捉摸之事,也正因為不可捉摸,才能顯現出它的魅力不是?”
岑子宴怔愣了好半晌,才遲鈍地點了點頭,既而小聲問道:“知道了……那,師伯接受嗎?”
“我倒是無所謂,”蒲忻瀾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就又放下了,“我覺得他們三個在一起我都可以哈哈哈,咳咳,我瞎說的,你可千萬别學。”
岑子宴看着蒲忻瀾沒有說話,又見他攏共就沒吃幾口,不由得憂心道:“師伯,這菜是不合胃口嗎?”
“合胃口的,”蒲忻瀾垂眼看向桌上精緻的菜肴,苦惱地笑了笑道,“但是吃不下。”
“那喝些粥呢?”岑子宴把一個盛着米粥的陶罐推到蒲忻瀾的面前,“還是熱的。”
蒲忻瀾看着岑子宴一臉憂色,不想讓少年太過擔心,便忍着反胃的惡心感勉強吃了半罐,卻沒想到幾口熱粥下去竟把他的胃壓得一陣收縮痙攣,他直接捂着胃吐了個死去活來。
“師伯!師伯你怎麼了?!”岑子宴吓得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他手足無措地扶住蒲忻瀾,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蒲忻瀾把胃裡為數不多的東西都嘔了出來,終于吐無可吐才停了下來,岑子宴忙倒了杯水喂他,他冷汗泠泠地就着岑子宴的手含了點水,沒敢咽,隻簌了簌口。
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喻逍漓一言不發地快步走到蒲忻瀾身邊,蹲下身子拉過他的手,二話不說就把将靈力渡了過去。
“你怎麼……不是還要一個時辰嗎?”蒲忻瀾有些脫力地倚上桌子,岑子宴立即在後面扶住他,好讓他靠到自己的身上。
喻逍漓皺着眉捏着蒲忻瀾的手,另一隻手探在他的脈搏上,輕聲道:“聽見聲音了——子宴,你速去藥閣取些半夏靈草,要年歲長些的。”
“是師尊!”岑子宴一刻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直奔藥閣。
怎料岑子宴跑的太快忘了還扶着蒲忻瀾,蒲忻瀾也不知道自己一半力都倚在岑子宴身上,猝不及防被閃了一下,險些從凳子上跌下去。
“哎呦我去——”
喻逍漓下意識擡手去扶,不曾想一把按住了蒲忻瀾的腰,隔着薄薄的衣物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的心随之重重一跳,忐忑地看過去,卻見蒲忻瀾并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瞧着岑子宴跑出去的背影道了句:“這小崽子,有心但不多。”
喻逍漓收回手,問道:“師兄好些了嗎?”
“約莫是好些了。”蒲忻瀾聳了聳肩道,“我都不知道什麼算是好。”
喻逍漓望着蒲忻瀾,心裡很難受,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實上他壓抑到現在,也難以開口說些什麼。
他站起了身,靜默了片刻彎下腰把蒲忻瀾抱了起來。
“喂!你又抱我!”蒲忻瀾頭皮發麻道,“我能走!我剛剛就是自己走過去的!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你知道嗎?!”
喻逍漓兩步把蒲忻瀾放到了床上,道:“省些力氣吧,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
“這是什麼話……你這表情,”蒲忻瀾看着喻逍漓面無表情的臉,緩和了語氣道,“生氣了?”
喻逍漓搖了一下頭。
蒲忻瀾覺得喻逍漓的反應很是古怪,但他還是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畢竟你師兄我那麼大個人了,那樣抱總歸不太好看,師兄絕對不是嫌棄你,啊。”
喻逍漓沒想到蒲忻瀾會這麼說,他愣了一下道:“我不是生氣,師兄,我是……”
“是我身體有問題吧。”蒲忻瀾直截了當地道,看樣子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喻逍漓一頓,垂下了眼眸:“師兄可能需要去一趟地谷。”
蒲忻瀾失笑道:“就為這事?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好了,”蒲忻瀾把喻逍漓拉到床邊坐下,“其實我昨夜就隐隐有預感了,你又不肯放我去死,隻能去那地方了。”
“師兄!”喻逍漓臉色一變,這次是真的有些怒意了。
蒲忻瀾一時口快,也知道拿這種事情跟喻逍漓開玩笑不好,連忙哄道:“好好好,師兄說錯話了,我錯了好不好,别繃着一張臉了,那又不是什麼刀山火海,别搞得好像我回不來了似的。”
喻逍漓默了默,欲言又止地道:“可能需要幾年……”
“那就睡幾年。”蒲忻瀾顯得很平靜,“在哪不是睡嘛,都一樣。”
喻逍漓克制地蜷了一下手指,道:“我明日去同掌門說。”
蒲忻瀾意識到了什麼,試探地問道:“你今天是因為這個才避開他們的?”
喻逍漓不太想談這件事,避重就輕道:“如果我找到别的辦法,很快就接你出來。”
蒲忻瀾看出來喻逍漓的心思,也沒追問,他擡手摸了摸喻逍漓臉上還未消去的傷痕,道:“還是先把你自己的傷養好,這要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喻逍漓垂眸看着蒲忻瀾,點了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