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變回人?
珠世被她這句話驚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瓶子,她緩了緩神,看着這位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下女,努力克制聲音裡的顫抖,“你不是自願變成鬼的嗎?”
她曾經也遇見過弱小的鬼,那些醜陋的隻想吞噬血肉的家夥讓她受驚不已,她也努力醫治過被鬼所傷的人,因而發現、研究出了一些至少能一定程度上驅逐鬼的東西。
隻是,這些對于有智慧的鬼來說似乎都沒有用。或許有智慧的鬼是完全不同的生靈呢?
珠世下意識回想起鬼舞辻無慘向她描述的場景--你隻會變得健康,強大,難道你不想多陪陪自己的孩子嗎?身體虛弱的無力感,我也曾經感同身受,但是變成鬼就能改變一切!
鬼舞辻無慘極具蠱惑的話語似乎還回蕩在她耳邊,她看着自己還年幼的孩子,一些隐慮都不由得埋在心底。
她還年輕,她還不想死,她還想陪着孩子長大,至少不要像她一樣年少時就失去母親!
那位眸中刻着壹的女鬼卻好像她是問出了什麼蠢問題,“當然不是自願的!”
女鬼歪了歪頭,接着補充,“變成鬼會開始嫉妒渴望血肉,以往認識的人都會被當成口糧吞吃殆盡,母親吃掉孩子,妻子吞吃丈夫,武士将領主嚼爛了連骨頭都不吐出,這些可都是鬼能做出來的東西。”
“怎麼會......”珠世不敢相信,在鬼舞辻無慘的描述中,高級的鬼明明不需要經曆這些,她隻需要幫助鬼舞辻無慘研制一些藥物就好了,隻需要吞下他給的藥劑就能輕松變成鬼了,明明.......
她不能再想下去,因為她的腦袋逐漸清醒,她已經無法自欺欺人了。
我察覺到了珠世小姐松動的态度,立馬乘勝追擊,“而且,一旦變成鬼,可能就無法脫離那家夥的控制了。我能感覺那家夥可能盯上了珠世小姐您,為了我的私心,也為了保證珠世小姐您的安全,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将我變回人吧。”
為表誠意,我甚至直接将自己帶着數字的眼珠挖了出來。
珠世驚叫了一聲,我也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舉措了。
然而,下一秒,我卻看見珠世小姐白着臉,但是強撐着身子站直,她隻是掃了一眼地上沾着血的燕秋,然後直接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後的瓶子。
我下意識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那是鬼舞辻無慘的血。
珠世小姐漂亮的紫眸燃燒着憤怒的火焰,但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靜克制。
“我的舅舅,也就是之前在産屋敷月彥工作的醫師,其實不是被兩面宿傩害死,而是那家夥的手筆,對嗎?”
我想起了那位善良的醫師,沉默了片刻,頂着珠世小姐那雙紫眸,堅決地點了點頭。
*
素流道場中,已經幫着慶藏收了大半債務的妓夫太郎百無聊賴地蹲在隐秘處,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現在并沒有其他人在道場中。梅和慶藏的女兒戀雪已經出去采買衣服了,狛治也回鄉了,慶藏還在外面。
一時間竟然隻有他一個人在這看家。
看家,不對。妓夫太郎一雙陰沉的眼看向周遭熟悉的環境,忍不住龇了龇牙。
不對,這可不是他的家,他隻是來這裡收錢催債的,不能因為環境溫和就放松警惕,即使慶藏看起來是個隻會傻笑的老好人,即使狛治那家夥也不再對他繃着一張臉。
即使梅看着戀雪,高傲的神情裡也會多一絲溫和。想起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妓夫太郎又忍不住沉默了一會,将自己更往陰影裡縮着。
梅跟着自己生活簡直是明珠蒙塵,她遠超任何花魁的美貌使她無論如何在哪都能吃香,即使在這偏遠的道場,也會有無數年輕人像蜜蜂一樣聞着味就成群結隊過來。
即使有狛治和他自己作為道場的門神,還是抵擋不住那群男人的狂熱。
梅來到素流道場後,就經常愛與戀雪一起出門采買。她對于戀雪的裝扮從頭嫌棄到了腳,罵罵咧咧将其帶出門為其選了好幾套搭配,讓狛治從有所不滿到面色羞紅。
而且,就據梅本人吹噓,已有不少貴族的小姐在店中對其搭配能力頗為贊賞,當場就要出錢要梅幫她們搭配幾套。梅說這話時,手足舞蹈地模拟着當時的場景,尾巴簡直要翹上天了。
看來,沒有自己,或許梅也能像那個女人說的一樣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像他這樣醜陋又沒用的家夥,或許自己離開才能使梅過得更好。
妓夫太郎正想着,卻忽然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素流道場,定睛一看,正是隔壁那個劍道場主的兒子。
這家夥來這幹嘛?
妓夫太郎隐蔽地觀察着,看見那家夥正賊眉鼠眼地準備将什麼東西倒入井水中。
不行,梅也會喝這裡的水。
妓夫太郎皺起了眉頭,正打算上前砍掉那家夥的手,一個黏糊糊的東西卻攀上了他的肩膀。
“哎呀,可不要去打擾别人哦。”
妓夫太郎下意識将鐮刀往後一劈,卻被快速躲過。
他回頭一看,那發生的東西竟然是--
一個長着手腳和腦袋的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