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雷諾一時晃了神,向來平靜的眼底泛起波瀾,心底呼之欲出的情感幾乎壓倒他的理智。
片刻,他忽然笑了,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轉身移開了視線,那份轉瞬即逝的慌亂也再次恢複到他平日的從容。
“如果,你是笑着向我請求的話。”阿格雷諾緩緩道,“或許我還能考慮一下。”
“诶?”綱吉不明所以。
“意圖完全暴露了。”阿格雷諾再次看向綱吉。”
“诶?!”
“不管是在軍工廠,還是想進總部的時候,每次你别有所圖的時候都是這副表情,呐,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不擅長說謊嗎?”
深紅色的眼眸認真地發起疑問,綱吉慌了,胡亂擺着手臂一時不知道作何解釋。
“怎……怎麼會呢,不是的,其實……”
被發現了嗎?暴露了嗎?難道連身份也被一同看透了嗎?!
越是緊張,喉嚨間的癢痛感越是強烈,她低頭猛咳了幾聲,捏了捏嗓子試圖緩解疼痛。
阿格雷諾一怔,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用把自己作為籌碼也是可以的。”
“呃?”綱吉擡起頭。”
“說吧,這次還想做什麼?”
“這個……”
“你一定又想做些什麼立功晉升吧?”
綱吉瞬間眼前一亮,好機會!!!
“對對對,是這樣的沒錯哈哈哈……”綱吉連忙換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搓手附和着阿格雷諾,然而對方又看了她一眼,笑聲戛然而止,綱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實,這次回來是有任務的,阿格雷諾大人也知道我一直在彭格列當卧底,最近他們突然得到消息說‘巴利安’将會在最近幾天組織劫獄營救他們被抓的成員,就派我來給科布拉送信,我也趁着這次機會把之前搜集到的情報一并帶回來了。”
綱吉聲情并茂地講出早就編好的理由,自認為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但還是心虛地觀察阿格雷諾的反應,祈禱自己說謊的技術不是真的那麼差。
“然後呢?”阿格雷諾交叉起雙手靠着牆壁等待下文。
“然後……我就想着,如果我能親手阻止這次劫獄一定可以記大功升職加薪,但是部長把我的申請駁回了,所以……就是能不能……”
話說一半,她試探性地看向阿格雷諾,他的表情始終沒什麼變化讓人捉摸不透,綱吉忐忑不安。
“也就是說,那兩個人是巴利安的成員嗎?”短暫的沉默後,阿格雷諾開口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帶你去那兩個人的所在地。”
“真的?!”就這麼簡單的同意了?
“不然的話,你一定又會把自己卷入危險中吧。”
他瞧了一眼綱吉,語氣笃定,深邃的眸底閃爍着複雜的情緒,下一瞬又似毫不在意般轉身離開了。
綱吉張了張嘴,感謝的話術沒來得及說出來又咽了回去,她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阿格雷諾離開的背影,内心深處,一種無法逃避的不安悄然攀生。
第二天出發前,綱吉再一次來到梅麗莎的辦公室門口。
按照和Reborn商量好的計劃,她在這次任務結束後就要徹底離開了,可臨走前,綱吉還是放心不下這個被自己老師傷透的可憐女人,她幾次擡手準備敲門,又猶豫着放了下來。
“何時與我也生分了呢,喬塔?”
溫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綱吉轉過身看到了梅麗莎,換去平時性感的裙裝,她今日穿着一身普通黑色衣褲,雖然一颦一笑間美麗依舊,但眉眼間卻少了幾分往日的精神。
“梅麗莎小姐……”綱吉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
“既然來了,就順便陪我去下邊走走吧。”
綱吉點頭應下。
科布拉的中心,有一座精心打理的花園,綱吉慢慢跟在梅麗莎身後,靜靜走過一片片開得正好的花圃,可惜她此刻心事繁重,無暇欣賞庭園美景。
“昨天真是抱歉,讓你見到那樣失态的我。”梅麗莎率先開口,打破了暫時沉悶的氛圍,“吓了一跳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綱吉急忙否認,又有些失落道,“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幫助梅麗莎小姐,那個小孩……就是你的前任情人嗎?”
“是啊,很意外吧?但是,他隻是受了詛咒才變成這樣的。”梅麗莎停下腳步仰望天空緩緩道來,思緒随着話語不知飄向了何處,“他原本啊,是個非常非常帥氣的男子,高大、強悍,危險且冷酷,像夜天使一樣真的是迷人的不得了。”
陷入回憶的梅麗莎溫柔地彎起眉眼,臉上洋溢着顯而易見的喜悅,一時間,綱吉仿佛看到曾經那個剛剛墜入愛河的小女孩。
“但是也正因如此,我知道與他長相厮守什麼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梅麗莎繼續說道,嘴角揚起的笑意漸漸變得有些酸澀,“是啊,明明早就知道,即便是他答應了我告白之後,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重複了一次,像在講給綱吉聽,又像在勸慰自己。
“既然早就知道不可能,那為什麼不早點離開他?”
“因為,根本做不到啊。”她苦笑着搖搖頭。
“我不明白!”綱吉用力搖着頭,緊皺的眉頭間,是感同身受的悲傷,“梅麗莎小姐,你明知道你會受傷!”
“喬塔你還不懂。但他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梅麗莎看向綱吉,流轉的藍色眼眸溫柔且堅定,“明知道我們不會有任何結果,明知道我們遲早有一天要分開,但我還是想要奮不顧身地去拉住他的手,陪他走完一段路,哪怕隻有一天,一刻,一瞬。”
“哪怕,以這樣的痛苦作為代價?”
“嗯,雖然提前做了思想準備,卻沒想到分别真正到來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接受。我當然想過放棄,但是放棄愛一個人真的好痛苦,這些年,我想了無數個理由有無數個瞬間去堅定自己的決心,放棄了又撿起來放棄了又撿起來,我以為我做到了,但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的出現,輕輕的一句話打碎了我奮力構起的屏障,那一瞬間,好像我經曆過的一切都成了笑話,真的是再糟糕不過的收尾了不是麼?”
“我……不知道……”
“哈哈哈。”梅麗莎笑出聲來,擡手用掌心擦去流出的眼淚,“我還是愛他。”
她哽咽着,與自己的内心和解了。
“但是,我原諒他了,畢竟我沒得選不是麼?不用擔心我,這沒什麼,隻是有些遺憾,在最後的時刻也沒能好好道别,這就是人生吧?”
她溫柔一笑,走向綱吉輕輕抱住了她,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鑽進綱吉酸澀的鼻腔。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麼多,我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
“你道歉做什麼?”梅麗莎放開綱吉挑了挑眉,看到那副愧疚的表情忍不住擡手蹂躏她柔軟的臉蛋,“好啦,幹嘛做出這樣的表情呢?又不是你把我怎麼樣了,開、心、點、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可以……放開了梅麗莎小姐……”表情被揉成奇形怪狀的綱吉開始求饒。
“這才對呢,待會要去約會的話可不能沮喪着臉呀。”
嗯?約會?
綱吉順着梅麗莎看八卦的眼神回頭看向花園的入口處,花牆的陰影下,阿格雷諾正安靜地靠在牆邊閉目養神,綱吉這才想起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
“遭了梅麗莎小姐,我得先走了!”
“嗯,約會愉快。”看着綱吉匆匆跑開的身影,梅麗莎笑着擺擺手。
“不是約會啊!!!”
經過馬車一路的颠簸,綱吉跟随阿格雷諾來到一個不知名鎮上,本以為會直接前往到那個隐藏的關押地點,卻不想阿格雷諾先進了一家餐館。
綱吉在門口停住,看了一眼某個街道的方向思量片刻也擡腳跟了進去,畢竟空着肚子不好幹活,而且這家餐館看起來也很不錯的樣子,工作餐不吃白不吃。
此時已過晌午,用餐的客人不多,兩人在角落隔間的位置落座,推辭掉點單的活計後,綱吉尴尬地掃視着周圍的擺設,空間不算大,精簡的裝飾反而透着古樸的典雅,桌旁擺放的不知名鮮花也散發着若隐若無的香氣。
“要喝些什麼嗎?”阿格雷諾問。
“随便什麼都行。”
綱吉答道,眼見阿格雷諾已經将菜單遞還了侍者,她的大腦瘋狂運轉,這面對面的奇怪處境,得說些什麼才行……
“不用那麼拘謹也是可以的,放松些吧。”
“嗯……好。”
被看穿的綱吉有些意外,在阿格雷諾的注視下,她也盡量放松了心态。而對方眉眼間些許的局促她忽然意識到,不光是自己,對面的阿格雷諾似乎也想将氣氛緩和……
“身體好些了嗎?”
“隻是稍稍有點感冒,不礙事。”
“這半年來,過的怎麼樣?”他頓了頓繼續問道。
“稍稍有些忙吧,彭格列提防的還是厲害,連瓦爾德的聯絡點也不見了,最近都沒有機會送情報出來了哈哈。”
她回答的模棱兩可,但也能感覺到對方并不是真的要聽一些有價值的事情,仿佛隻是簡單的想将對話進行下去。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明明那麼強的一個人,在自己面前總要收斂起殺氣,明明是個不愛說話的人,還要特意找一些話題……
綱吉抿了抿嘴唇,搶先開了口。
“那個,阿格雷諾大人。這兩天的事,真是多謝了。其實昨天就想向您道謝來着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也沒有合适的謝禮。”她擡頭看向阿格雷諾,“不如這樣,您有沒有什麼需要做的事我能幫上忙的,您盡管吩咐。”
阿格雷諾似乎有些驚訝,他沉默了片刻,支在桌子上的手輕輕撐住下颌。
“我以為。”他注視着綱吉,輕輕回答道,“我們是朋友。”
震驚的棕眸微微睜大,綱吉一時語塞,恰巧這時侍應端來餐品,趁着上菜的動作她也有了反應的時間。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哈哈。”她拿起餐具切向盤中的漢堡排。
“你不認就算了。”
“不是的不是的!”綱吉笑着打起圓場,“我當然很希望成為您的朋友,隻是您身份尊貴我怎麼想都是高攀了,您可是尊貴的使魔大人啊。”
“嗯?可是你每次讓我做事的時候,怎麼沒看出來你覺得高攀了?尤其,你昨天向我告白的時候。”阿格雷諾一邊說着,一邊卷着盤中金黃色的面條。
綱吉瞬間噎住。
“如果不是朋友的話,你這樣會讓我認為,如果哪天我沒了利用價值你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綱吉猛咳了兩聲。
“是朋友!”她堅定地回答道,“阿格雷諾大人當然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