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哥哥?塗山玉隻有一個滾字要賜給他,冷笑道:“我求你出手幫忙了?”
“……”
那倒沒有。
塗山玉既沒有主動開口求助,那蒼淵就是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不管怎麼做,塗山玉都一點兒也不會領情。
“你雖沒有求我出手幫忙,”蒼淵饒有興緻道,“但誰讓我古道熱腸,看不得美人被欺負呢?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塗山玉:“……”
古道熱腸沒看出來,臭不要臉倒是真的。
再說了,即便他不出手,鄭淩徹在塗山玉這裡也讨不到什麼好,這人簡直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塗山玉不再搭理他,垂下眼專心吃東西。
狐狸其實是食肉動物,但塗山玉不怎麼喜食葷腥,飲食以清淡為主。比起口腹之欲,他更在意自己的皮毛養護——少吃重油重鹽的東西,才會掉毛掉得少些。
因此,桌上的肉魚他碰都沒碰,隻嘗了些許鮮果時蔬。
但蒼淵還在這裡,有他在,就安生不了,根本不可能讓塗山玉安安生生、清清靜靜地吃個飯。
塗山玉的筷子落在哪道菜上,另一雙筷子就也落在哪道菜上。
塗山玉換一道菜夾,對方也換一道菜夾,不依不饒,不厭其煩。
塗山玉:“……”
這桌上這麼多菜肴,塗山玉至多隻碰了三四道,又不是不夠吃,這人就算和他口味再怎麼一緻,也不至于次次都一模一樣吧。
他就是故意的。
黑衣青年眼角唇角銜着明晃晃的笑,折騰了這麼久,根本什麼也沒吃,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副“你看不慣我又不能拿我如何”的模樣。
塗山玉想直接扔下筷子不吃了,但偏偏對方不肯善罷甘休,指尖一轉,那雙筷子直接夾住了他的筷子,不讓他移走。
塗山玉:“……”
于是,本來好好的一頓飯又演變成了一場鬥毆。
兩雙筷子都被注入了豐厚的靈力,不再是凡物,比刀鋒還利,若是人的皮膚不慎碰到一點兒,必定連骨頭都會被絞斷。
塗山玉指尖夾着長筷,推移騰挪,筷端隻取對方面門,掌風淩厲作響,直接又兇悍,比起對方的不緊不慢,隻守不攻,他是動了真格的,沒在開玩笑。
黑衣青年漫不經心地接下他的所有攻擊,攔得滴水不漏。
桌上很快變得亂七八糟,杯盤碗盞被掃過的靈力波及,不堪一碰得紛紛碎成了齑粉,各類精緻菜肴在半空中亂飛,彼此難分難舍,成了大雜燴。
“……”客棧的夥計們聽到響動,過來一瞧,驚駭無比。
怎麼又打了起來了!這還沒完沒了了!
他們這客棧落在秘境之外,就是靠着來這個秘境修煉的修士們來賺錢的,尋常往來此地的都是仙門中人,他們見過的修士多了,見過的打鬥也多了。
但打架頻率如此之高,破壞力度又如此之大的,還是十分少見的。
靈力磅礴得都快把客棧淹了。
“二位仙人,二位仙人,有話好說,怎麼又打起來了!這這這……”
店主來勸,卻也隻敢站得遠遠地勸,不敢靠近這邊,怕被傷到。他扯着嗓子喊,但那兩位誰也沒理他,他捶胸跺腳,唉聲歎氣片刻,才往那邊靠近了一些。
剛試探着走了一步,一片菜葉子悠悠落在了他頭頂上。
店主:“……”
蒼淵看着不動聲色,但其實聽到了店主的話。有話好好說,行,好好說,他便先開口了:“一日之内打這麼多場架,靈力還夠使麼?不覺得太過好鬥了麼?”
“……”怎麼還倒打一耙?塗山玉隻覺此人好生無恥,“是誰先開始的?”
不管是鄭淩徹,還是眼前此人,都是他們先來招惹他的。塗山玉可從來沒有主動惹事。
但别人湊上來讨打,他也沒有一味忍耐的好脾氣。
蒼淵沒答,隻笑了一聲,長眉入鬓,音色朗朗。
塗山玉:“……”
這個人惹人生厭的本事當真世間第一流。
即便他不開口說話,隻笑一笑,也讓人忍不住想打死他。
看似兩人打了個平手,鬥得有來有回,可塗山玉知道,對方根本沒有“出手”,他不知拿出了幾分修為,就已經足夠輕松應付。
這個人的修為當真深不可測……
塗山玉的動作越來越急。潔白的長袖翻飛如同雪片,手中的一雙木筷被他使成了劍,冷意積聚在他眼中,眼尾那微微上翹的狹長弧度,恰似一掃而出的刀鋒劍影。
他看着一副真惱了的模樣,面皮薄,又生得白,所以什麼也遮不住,神色愈冷,但淡紅的顔色卻越發顯眼,隐隐浮上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蒼淵手上動作飛快,說話卻慢悠悠的,姿态從容,“我觀你的劍術、身法,皆是尋常仙門所教的套路,無甚新意,不過是你比旁人修為高,才能得勝……可你的靈力……”
半空之中盡是二人的靈力,亂流糾纏,那黑色的是蒼淵的靈力,而白色的是塗山玉的靈力,他們打得越厲害,那兩縷完全不同的靈力便勾嵌得更緊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黑白二色混合在一起,如同水墨長卷鋪陳氤氲開來。
蒼淵望着那純白如雪的靈力流,似在品味琢磨,沉吟思考片刻,又道:“似乎并非普通仙門弟子會有的靈力啊……”
他語焉不詳,是因為蒼淵隻瞧得出個囫囵大概,并不确定。
那靈力中攙着一縷不同尋常的氣息,不是普通仙門弟子的靈力,那是什麼?這世上,神仙邪魔,妖魅精怪,生靈百種,即便是他不曾聽說了解的生靈,也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今日晨起看到的那一小撮白色毛發……蒼淵覺得自己猜測的方向至少是正确的,望着塗山玉的目光越發探究。
塗山玉不禁動作一頓,連呼吸都緊了一下。
他如今用的劍法、仙術,無一是塗山家傳,但他身上的血脈卻不可更改。他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哪怕修的道再正,也仍是妖,修出的靈力,再幹淨也是妖力。
塗山玉每月都要用洗髓之法,滌蕩靈力中的妖氛雜氣,他小心細緻,此法有效,從未失手。
方才塗山玉與鄭淩徹交手那麼多回合,天衍宗弟子們那麼雙眼睛,衆目睽睽,都沒一人看出來端倪。
塗山玉在十三天時,各路道祖神尊,就連神武帝君的眼都順順利利地瞞了過去。
如今卻在這裡翻了船?
此人的眼神當真毒辣,難道被他瞧出什麼來了?
塗山玉立刻便不想再打了——比起這點意氣相争,還是身份洩露的事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