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拐進木色栅欄圍起來的院子。
江承将車停在屋檐下,唐淺喜扶着他下了車,摘下頭盔。
眼前鵝卵石鋪成的路将院子一分為二,兩邊地裡種滿瓜果蔬菜,貼着木栅欄的一圈還有幾顆果樹,最打眼的是靠近房子的枇杷樹,三層白牆藍瓦的小樓,枇杷樹到它半腰,枝葉間滿是碩碩累累的橙黃色枇杷,這樣的景色在雨幕中像是中世紀古典油畫般,朦朦胧胧。
“下得這麼急匆匆。”唐淺喜望天抱怨了句,不經意瞥到兩棵樹之間拉起的晾衣繩,上面挂着三五件衣服還有一床薄被。
啊……
難不成……他趕着回來就是為了收衣服被子?
唐淺喜看身邊人一眼,江承不緩不慢地取下頭盔,挂回車頭,抖了抖衣服下擺,但被淋濕的布料仍舊貼着緊實的皮膚,勾勒刻畫出極具美感的肌肉線條。
她眨眨眼,收回視線,也取下自己的頭盔遞給他。
“你的衣服……”她看向半挂般纏在晾衣繩上皺巴扭曲的衣服。
江承跟着擡眼看過去,淡淡地說:“天晴了再洗就好。”說完,拎着挂在車把手上的紙袋,掏出鑰匙開門。
說得毫不在意,也聽不出語氣的變化。
唐淺喜撓撓眉毛,如果不是她,他也許能趕上。
但這種事情沒有對錯,隻能說運氣差了些,天時地利人和,他三樣都缺,碰上她,發了善心倒了黴。
江承打開大門,唐淺喜跟着進去,屋子裡和記憶中的模樣大差不差,親切感和熟悉感多了幾分,連帶着對他這個人也是這樣。
身上淋濕了一些,猶豫着坐哪兒的時候江承引她坐到沙發上,随後把紙袋放在她面前。
“給你帶的。”說完,他進了正對着客廳的房間。
唐淺喜打量這紙袋幾眼,包裝袋設計得很簡潔,牛皮紙上印着“停岸”這兩個字,字體很普通,方方正正的,旁邊配着一個小小的冒着熱氣的咖啡杯簡筆畫。
挺大氣簡約的,但也挺無趣的。
現在開店的商家都很重視設計這方面,店鋪裝修要有特色,招牌起名要有内涵、包裝設計要有美感,更别說是咖啡店這種有情調有氛圍的店了。
她曾經有個朋友要開一家手作體驗館,請她幫忙設計商品包裝袋,兩個人商量琢磨了一個多禮拜,畫稿畫了一個又一個,才定下了最終的稿子——
二十七個卡通小人各自做着自己的手工,平鋪滿整個包裝,姿态各異,很是童趣可愛。
有人喜歡極繁,有人喜歡極簡,極簡往往更追求設計感,獨樹一幟的個性化。
而江承這個設計,說是極簡,卻更像是糊弄了事。
唐淺喜拆開袋子,拿出來,一盒芋泥三角切塊蛋糕,一盒水果泡芙。
甜品的色彩搭配和紙袋的審美完全不一樣。
芋泥蛋糕上放着兩顆正方形的芋泥塊,幾顆樹莓,點綴一朵紫白色的三色堇,一根千葉吊蘭,最上面撒上薄薄一層椰蓉。
水果泡芙是三個裝的,拳頭大的泡芙切開頂上的一小部分,作為蓋子,裡面擠滿奶油,高高地頂着蓋子。奶油四周鑲嵌着水果,三個口味分别是草莓、芒果、藍莓的。蓋子頂上點綴着白色的雛菊和薄荷葉,像是大腦袋的泡芙頭上開了可愛的小草花。
唐淺喜還在欣賞它們的顔值,江承出來了,手裡多了一條白色的毛巾。
“幹淨的,沒用過。”他說着遞過來,坐在她身旁,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眼下正值六月初,天氣正要熱起來,淋了雨除了覺得混着汗水讓人難受,其他也沒什麼,更何況坐在他車後座時有他在前面擋着她,實際上她并沒有淋到多少,他倒是前襟濕了大片,衣服貼着肌肉,看得她臉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難免落俗。
唐淺喜接過來,擦擦頭發,擦擦胳膊。
注意到他視線停留在自己腳踝上,下意識挪了挪腳,嘴上提醒他:“你衣服都濕了,去換一件吧。”
江承看了眼她,應了聲“嗯”,起身又一次回房。
很快他出來,又換了一身的黑,不注意看和之前淋濕的那身都沒什麼區别。
他還是坐回之前與她的相隔一人得位置,沒再打量她的腳踝,直接問:“我看一下。”他眼神示意她的腳,“介意嗎?”
唐淺喜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人家是出于關心,先前那次躲避是猝不及防下的條件反射,倒也不是反感他,隻是太過突然。
從他之前的打量她也知道他還有些在意,這次先征求了她的意見,顯然是還顧及她之前的反應,這倒讓她覺得有些對不住。
唐淺喜側身把腳擡起來些,默許了。
她穿的是一字帶低跟涼鞋,整個腳背腳踝幾乎都暴露在外,不用脫鞋也能看清楚。
江承得到許可,彎腰握住她的腳腕細細察看。
他的體溫從兩人貼在一起的地方傳遞蔓延開來,她腳趾不可控地蜷縮了一下,忍下想要逃離的沖動。
唐淺喜覺得此情此景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
一男一女這姿勢多少有些暧昧了,男人維持着一個下位者的姿态低伏在她身前,難免會讓人往親密關系上聯想。
微微垂眼就能看到他寬闊緊實的肩背,由于動作的關系,T恤緊繃着嚴絲合縫貼着他的肩背,贲發的力量掩藏其下。
視線順着他的脊骨上移,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頸,修長又不失粗犷的野性美,視線停留之處,一顆赭紅色的小痣跳進她眼裡,藏在他後頸,堪堪要隐進修剪得平整的發根裡。
他大概是不知道這顆痣的存在的。
感受到腳腕處的微痛,她視線跟着移過去。
她看到他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疤,細微幾不可見的,粗犷猙獰的,都有。與此同時,她感受到他粗糙布滿厚繭的手心和指腹,一寸一寸地,在她的皮膚上撫摸按壓。
唐淺喜由于自身漫畫師的職業關系,加上自己有些手控,她觀察過很多男性的手,修長的,骨感的,血管分明的,雖各有不同,但無一例外都是好看的。
沒有一雙是像眼前這個男人的,跟主流審美的好看毫不沾邊,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可怖的。動作間牽扯着的隆起的血管,虬結在突出的骨節上,在傷疤之下鼓動。野性的、原始的男性荷爾蒙凝聚在其中,是一雙極符合暴力美學的手。
他手心的熱意融進皮肉傳遞到她骨血裡,順着每一根神經湧進四肢百骸,酥麻微癢漫遍全身。
唐淺喜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上,他小臂肌肉隐隐積蓄着力量,極具張力的線條感,很适合做人體素描的參考。
她本身就皮膚白,現在和江承的手擱一塊兒更有了明顯的色差,她前兩天給腳趾塗的橙紅色指甲油在白色與小麥色之間跳脫出來,格外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