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禮制上好像不大對,不過是國主親自賜的座,應該沒事。
坐下後,何青青發現他們沒有在說剛剛獵場裡雷納被踢傷的事情,反而在聊些閑天,譬如看看不遠處先攢的賽馬比賽、今年的天氣、侍官現在統計的獵物數量什麼的。
多默家主肯戈的聲音實在難評,聲音雖然可以明顯辨别出是男生,可是又實在有些尖細,而且他說話時像是總有一口痰卡在喉嚨裡一般,叫人聽着不大舒服。
何青青坐了半天感覺自己就是個擺設,不過這期間箫正凜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表情倒是舒展了一些。
可是不多時,國主忽然拉過何青青的手,介紹說道:“紫菀,這是多默家的家主。”
“見過家主,如意安康。”何青青雖然一臉懵,但還是根據此前學的規矩,颔首問了句好。
“方才啊,肯戈索滿過來,向孤問了一門婚事。”國主徐徐說道。
婚事?何青青心想,這老頭這麼大年紀了還要結婚?
“是想多默家的雷納,正到了适婚的年紀,需找個女孩匹配……”國主繼續說,
“啊,這樣啊。”何青青打着哈哈,心想:不知什麼人倒黴,要嫁給雷納這種人渣。
國主頓了頓,見何青青好像沒明白過來,又補充了一句:“于是向孤提親,想要求一位王女。”
何青青覺得這個雷納實在匪夷所思,有點像想癞蛤蟆吃天鵝肉,竟然想要求取弩恩?于是不禁尬笑了兩聲。
顯然何青青的潛意識裡還沒完全适應自己也是南禛的王女之一。
國主一直盯着何青青,直到何青青心裡有些發毛,她這才反應過來。
不會吧,倒黴蛋竟是我自己?!
何青青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合适地拒絕,神态十分慌亂。
此時箫正凜的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他管理了一下表情,松了松剛剛不自覺皺在一起的眉頭,這才向前輕輕躬身插了一句:“王上,臣以為雷納不是多默家的嫡系,求娶公主恐怕不妥。”
“诶,殿下言重了。”肯戈操着他那黏糊的聲音忽然開口,“雷納想要求娶的是格桑王女。”
這個肯戈一下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雖然雷納不是嫡系,可是這邊何青青所謂的格桑王女不也不是嫡系嗎,說白了不過隻是一個剛剛意外被收進宮裡來的野丫頭罷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雷納,雖說不是嫡系,但是人機靈,在族裡也是有些口碑的。”
連我也不能算是嫡系啊,箫正凜想,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涼。
他輕輕咬住了後槽牙。
國主不置可否,問了何青青一句:“菀兒,你的意思呢?”
“我、我……”
我當然不原意啊!
這句話沒說出口,何青青隻迅速地搖了搖頭。
她開始覺得,也許之前的那一眼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可下一刻,國主又好像恢複成了那個慈愛的國主,一邊轉移話題,一邊緩緩松開了何青青的手:“好了,好了,先不說了,說說今天各家的秋獵情況吧。”
一旁的侍官聽令開始回話。
可何青青心裡卻不住後怕起來,侍官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颍陽。
韓柳和蛇蚨一道從容峰上來,去了後山的那座屋子。
韓柳又回到了當年柳靈君住的屋子,這屋子裡一切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就好像柳靈君這許久一直生活在這裡一樣。
從前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溫馨中帶着些許刺痛,一時五味雜陳。
繁雜的記憶一下子湧進他的腦子裡,過往的回憶和場景産生了聯系,一切都曆曆在目,仿佛他隻要在這裡等上幾個時辰就能等到柳靈君回來。
這一切真是不真切,不真切到了極點。
韓柳通紅着眼睛,含住眼中的淚水,忍住哭腔說道:“她真的死了嗎?”
蛇蚨就站在韓柳的身後,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悲傷,低沉着聲音“嗯”了一句。
韓柳眼中的淚水還是不忍,奪眶而出,晶瑩飽滿的淚珠在陽光的投射下滴到了地上。
“那這裡怎麼……還和原來一模一樣?”
“這裡被封禁之後,我會定期偷偷溜進來打掃。”蛇蚨側身走進來,把手上的東西放下,環視四周,好像也在回憶似的,“仔細想想,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這裡一早被封禁了,位置也比較偏僻,根本沒人來,你就暫時先住在這裡吧。”蛇蚨繼續說。
韓柳默不作聲,像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蛇蚨看着韓柳的狀态,猶豫了一會,問:“要不要給你在别的地方安排住處。”
韓柳立時搖了搖頭:“不必了,就住這就好。”
“那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就先走了。”蛇蚨說完便出了門,順手把門關上了。
當夜幕降臨時,韓柳已經寬了衣服躺在床上。
他已經許久沒有躺在這麼軟的床上了,被褥和軟軟的,很舒服。
可他此刻正躺在床上睜着眼看天花闆——他睡不着。
韓柳心中盡是怅然。
他短暫地閉了一會眼睛,感應何青青的存在。
另一邊,何青青躺在公主閣裡,小小地心悸了一下,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還活着,韓柳心想。
他定了定心神,開始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