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結伴到達村口,皮三指着村裡一條不甚寬敞的小路道:“沿着這條路一直走,最後一排有一間茅草屋,那就是徐老大的家。”
指完路,她很是抱歉地瞥了一眼沈丘:“剩下的路大約要你自己去走了,我……”
她漲紅着臉,似乎覺得自己有些不講義氣,隻低着頭,不敢再去看沈丘的臉:“要是有人知道我跟你一起玩,他們會說我的……但是你别怕,你要是需要幫忙了,就來我家後門找我,你連敲三下門,我就知道你來了。你放心,後門隻有我一個人在哪,平常沒人到那去。”
皮三垂着頭等待,話剛說出口她就後悔了,愧疚和懊悔将她淹沒,可惜她并不懂這種感情的具體含義,隻覺得胸口悶悶的,沈丘短暫的沉默就可以讓她流出眼淚,她向來膽小,此刻也沒有勇氣擡頭确認沈丘的表情。
好在她向來運氣不錯,沈丘的聲音從她頭頂想起:“好啊。”
皮三不可置信,可惜還沒有來得及開心,便随着頸側的痛楚陷入昏睡。
沈丘拎起兩個小孩,一左一右扛在肩上,随後跨步走向村裡。
沈丘知道皮三怕什麼,小孩都是有樣學樣,月三花之前被小輩欺負得那麼狠,即便沒有大人的指派,也一定有大人的默許。皮三在村裡住了這麼久,一定也聽過不少長輩對月三花的評判。現在保持距離,可以說是正确的做法。
可惜她不明白,兩個小孩都因故留在山上,一個回來的時候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另一個卻昏睡不醒;即使其他人不說,周康家裡人也難免會有想法。
這個村裡似乎正在過什麼節日,紅彤彤的柿狀燈籠有序排列,迎着寒風緩緩飄動,隻是仔細看去,卻發現燈籠壁上遍布特殊的漆黑符文。
這種符不知是何人所畫,筆走龍蛇頗有靈氣,作為書法來講極其賞心悅目;可是作為符咒而言确實極其差勁,可以說是廢紙一張。
沈丘覺得那燈籠上的符文有些眼熟,卻認不出是何種符咒,不過既然無什作用,也不做它想,隻當是此地特有的過節習俗。
村落中央架起的篝火有四人高,熊熊火焰升騰而上,配上四周的白雪紅燈,端是一副幸福安康的模樣。隻是村中人都閉門不出,隻隔着窗戶朝她看,篝火獨自燃燒,看上去既寂寞又詭異。
街上一股木材燃燒後的焦味,将熄未熄的小火堆堆積在每戶門口,有小孩撅着屁股就着那點餘火點枯樹枝玩,年歲不大,看見沈丘,張口就叫:“廢三花!廢三花!”
小孩牙都沒長齊,叫這名字也隻是瞎喊,大人卻亂成一鍋粥,小孩的母親聽見動靜吓得不輕,連忙從屋裡出來抱着小孩道歉。她滿臉疲态,雙眼紅腫,屋裡的藥味溢出來散在空氣裡,激着人嘴裡犯苦。
沈丘覺得不對勁,屋裡除去藥味,似乎還有一絲屍氣,又似乎不隻是這間房子,整個村子似乎都遍布異味,隻是被風過濾的很淡,又被火焰燃燒的味道蓋住了。
不遠處有群人朝沈丘走來,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棍棒或符紙,為首的女人氣勢洶洶,呵斥道:“月三花,放下我兒子!”
沈丘擡眼掃視,這群人表面聚在一起,卻心思不一,不同于女人的憤怒,剩餘的人戰意不強,甚至有幾個已經開始渾水摸魚。沈丘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這群人裡隻有一個算是有些零碎修為,剩下的無一例外都是沒有靈根的普通凡人。即使對面體格和年齡都高出沈丘幾倍,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
她随意将兩個小孩往地上一蹲,蹲好了擡腳便往周康臉上踢去,踢完了還在周康臉上撚一撚,将女人吓得直叫:“你說讓我放下我就放下?我為什麼聽你的?”
周康本就沒怎麼受傷,隻是膽子小,經她這樣鬧騰,這下不醒也醒了。剛醒擡眼看見沈丘的臉,吓得直喊娘。周康母親見不得寶貝孩子被這樣對待,撲上去奮力揮開沈丘的腿,抱着周康的頭好一通安慰,再擡眼便是一臉的兇神惡煞:“月三花,你把村裡的人們害的還不夠嗎?徐家老大對你那麼好,你卻恩将仇報。本來還可憐你年紀小,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不知悔改,還要來害我的孩子!”
沈丘最煩潑髒水和倒打一耙,何況從剛才開始,被雷劈過的後遺症便又開始反複,細密的疼痛自頭部開始,順着身體經絡延伸,搞得她非常難受,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所剩無幾。
越是胡攪蠻纏的貧瘠地區越應該用武力控制,沈丘在遊戲中被坑過幾次之後便深谙此道,跟無知村民多費口舌,是雲厭洲那類純善克己之輩才會做的事。沈丘沒有他那樣堅定的道心和寬容一切的好脾氣,她有的隻有無盡的怒火和隆隆作響的天雷。
雖然現在一切歸零,但是教訓幾個隻會哭鬧的凡人還是易如反掌。
沈丘剛要動手,卻見一書生裝扮的中年人自人群中擠出,她認出這是那個有些許修為的村民。不同于其他人幹練的做工務農裝扮,此人身量極高,寬袖長衫,眉眼清秀,面上隻生出幾條不深不淺的細紋,瞧上去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他面帶笑容不痛不癢說了幾句場面話,沈丘沒仔細聽,注意力全集中在身體的不适以及男人左手的銀色戒指上。
那是一枚品相不錯的空間儲物戒,男人的修為連練氣都沒有,村裡靈氣也異常稀薄,這樣一顆戒指出現在這裡,實在是引人注目。
男人注意到沈丘的目光,本來和善的面容有一瞬扭曲,又很快恢複原狀。他抱起地上的皮三,露出一個跟皮三很像的笑容:“這孩子給你添麻煩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讓她給你賠不是。”
沈丘不想再廢話,她現在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探查身體情況。見兩個孩子都平安無事,剩下的村民其實早就不想在這待着,隻有周康母親依舊不依不饒。
沈丘忽略她吵鬧的哭喊,沈丘按照皮三的話找到徐老大住的地方,這是一間唯一沒有挂紅燈籠沒有燒火堆的房子。房間沒有上鎖,一段時間無人居住,屋裡已經落了層薄灰,配着簡陋的家具,看起來十分荒涼。夜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降臨,太陽徹底落下去,唯餘晚霞遍天,輪廓尚不清晰的一輪圓月懸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