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查被他逗笑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英格蘭可是被海盜入侵了，你的學生們，還有那些等待你伸出援手的小巫師，還有你最愛的麻瓜，此刻都處在危險之中。你不去英格蘭展現一下你卓絕的劍術和超凡的魔法能力嗎？”

“我一個人要怎樣抵擋千軍萬馬？我能護得住一個霍格沃茨就不錯了。”戈德裡克趴在沙發上，将臉轉向薩拉查，“你怎麼總想趕我走？是不是有什麼小秘密在瞞着我？”

“……”薩拉查沉默了一下。

“不會吧，真的有啊。”戈德裡克半真半假地感歎道，然後他向薩拉查的方向挪了挪，将腦袋更湊近薩拉查，“告訴我吧，說不定我不會為此感到吃驚呢？”

坩埚中飄來令人陶醉的藥香，薩拉查盯着戈德裡克如雕塑般深刻的臉，眉骨和臉頰被燭火分割成幾個光滑的折面，藍色的眼睛中透露出難以想象的堅毅與忠誠，像一個騎士，一位士兵，薩拉查幾乎要被他打動了，綠色的眼中抖動着令人窒息的火苗，然後薩拉查阖了阖眼，再睜開時他的目光中寫滿了調侃。

“的确有一件事，我瞞了你很久一直沒說，戈德裡克，你知道你自己睡覺的時候會打鼾嗎？非常大聲，我為此困擾了許久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卧室，戈德裡克的耳邊都還在回響這句話。

“不會吧？我真的打鼾嗎？我自己怎麼從來沒聽到過？”

好不容易送走戈德裡克，薩拉查檢查了一下坩埚，将濃縮後的魔藥挨個裝瓶，貼上标簽。

他當然有事瞞着戈德裡克，還不止一件事。

首先就是困擾了他很久的怨念聲，在失去魔力後，那些聲音變得更清晰。但是因為暫時還沒有幹擾到他的日常生活，現在可以擱置一邊。說不定趁着失去魔力，不會暴走，薩拉查還可以趁機做一些實驗呢。

其次是從教會離開後，薩拉查難得地開始做噩夢了。

“為什麼要殺死我們？”

“斯萊特林為什麼還能存活于世？”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死去的麻瓜和巫師有着模糊的面容和嗓音，影影綽綽地遍布在薩拉查的夢中，拜他們所賜，薩拉查最近睡眠質量一直很差。這也是他不敢讓戈德裡克和自己睡在一起的根本原因，他不想被戈德裡克發現，戈德裡克已經夠忙了。

第三件事，與岡特家有關。

薩拉查走到書房，伸手按了一下桌子側面懸浮的蛇雕，一個暗格從桌膛中彈了出來，裡面整齊地堆疊了幾十封信件和兩瓶魔藥。薩拉查抽出最上面的一封，羊皮紙上，綠色的墨水勾勒出岡特家的家徽。

從十九世紀回到十世紀後，薩拉查就與岡特家加深了聯系，偶爾他還會偷偷離開學校與岡特家進行秘密會面，岡特家為他提供了許多資源，比如關于各種魔藥材料的生長信息和采集地點、一些薩拉查接觸不到的關于巫師家族的實況還有各類雜七雜八的情報，可以說岡特家就是薩拉查位于學校外的眼。

而作為交換，薩拉查必須從岡特家挑選一個子弟作為“斯萊特林的人”，岡特家不僅渴求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知識和魔法，還在渴求血脈源頭的力量，他們貪婪地希望加強自己後代的斯萊特林血脈濃度，還有什麼比來自斯萊特林本人的血脈更為強盛？

埃莉諾·岡特，作為讓薩拉查驕傲的弟子，從一開始就是作為聯姻對象被塞進霍格沃茨的，不過在最開始，岡特家隻是有一個模糊的預想，他們僅僅在賭埃莉諾能否撬動薩拉查的心防。

這也是為什麼埃莉諾·岡特在被送進霍格沃茨後還需要去相親。

同情、拯救、壓力。

岡特家作為斯萊特林的分支，遠比斯萊特林更懂人心。

“教授，您還沒睡嗎？”

薩拉查走出書房，岡特小姐站在書房外走廊的陰影下，火把在牆面上發出微弱的光芒，将走廊切割出光和暗的二分線。他站在光亮裡，面部卻被陰影遮住，黑發從修長的巫師袍絲滑的布料上垂落到腰間，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縮在袖中抓緊了一隻細口魔藥瓶。

“已經到宵禁時間了，岡特小姐，你該回去休息了。”

“級長巡邏，教授。”岡特小姐向前走了一步，閃亮的級長徽章在火把的照耀下散發出銀質光芒。

“好吧，那你有什麼事要彙報嗎？”

“……”岡特小姐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複雜，在薩拉查明白過來那是什麼之前，又被遮掩過去，“沒有教授，我隻想向您道一聲晚安。”

“好的，晚安，岡特小姐。”

“等等！”埃莉諾·岡特出聲叫住薩拉查。

“還有什麼事？”

“……無論如何，教授，我是站在您這邊的。晚安。”

岡特小姐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就鑽進休息室消失不見了。

薩拉查手指收縮了一下，握緊的魔藥瓶彰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是一個好人嗎？

——去死去死去死！

——我隻是為了救你們！

——你殺了我們！

——對不起。

——沒有人會原諒你！！！

失敗的魔藥混雜着沉重的夢境将薩拉查拖進軟塌塌、濕漉漉的黑暗裡，軟綿的床榻化身為泥潭，伸出上百隻細小的觸手将薩拉查死死捆綁在床單與被褥的夾縫中。汗水浸濕枕頭，蒼白的臉被噩夢侵擾皺縮在一起，薩拉查無助地搖頭，試圖擺脫那些影子的追逐。

但是他隻是墜落。

墜落。

墜落。

至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