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二鋤頭和餘鬼差的勾當一幹就是一整年,他從餘鬼差哪裡得到了不少錢财,可他完全找不到存錢的理由。
“他不成家,不養子,也不養老,純粹混一天是一天,虛度每一天,荒廢每一年。
“不需要太多思考和猶豫,他留下一部分飯錢後把其他錢全撒進了賭場裡,隻有偶爾去一擲千金一趟,擲完再輸得一幹二淨、頭昏腦漲時,他才隐約有一點舒爽的快感。
“年中,他路過将軍府,将軍府還是那麼闊氣,葉扶疏帶着兩個小短腿的孩子出門上了轎子,好像是要出城賞花去。轎子裡嬉笑聲遠遠地傳到了他耳朵裡,小孩子聲音細細柔柔的,和他家的小娃娃一模一樣。
“車簾搖擺,天光和暖,他瞧見葉扶疏抱着孩子,無限溫柔,她手指輕輕點在孩子小小的鼻子尖上,又揉了揉孩子毛茸茸的腦袋,嘴角漾着一蕩蕩笑意。
“或許是心有所感,葉扶疏忽然擡頭望向窗外他的位置。
“淩二鋤頭拔腿就跑,隻在葉扶疏餘光裡留下了一片衣角。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淩二鋤頭确實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無比嫉恨葉扶疏。
“他們兩個明明是同父姐弟,憑什麼她葉扶疏富貴安樂、子女健康,自己卻潦倒頹廢,連孩子也救不下?葉扶疏葉扶疏葉扶疏......說到底都是葉扶疏的錯,若不是葉扶疏那天偏偏不肯借錢,小娃娃或許就不會死了!自己好歹是她葉扶疏的同父弟弟,小娃娃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也算得上是她葉扶疏的親侄子!她怎能那麼冷漠,對親侄子見死不救?她兒女雙全,死一個也沒問題,可自己隻有小娃娃一個孩子啊,小娃娃死了,這叫他淩二鋤頭怎麼活。
“小娃娃剛走的時候,他隻顧着給小娃娃下葬,要給小娃娃好好厚葬。小娃娃生前跟着他吃了上頓沒下頓,受苦了好多年,臨走時絕不能寒酸,他要叫小娃娃陰間這一路上順順當當的,要叫小娃娃去了地下也餓不着。
“那會兒他滿腦子隻想着小娃娃的事,連眼淚都沒掉一滴。之後一段時間他也沒想起過小娃娃,直到今天。
“他忽然氣紅了眼,嫉妒、不忿、怨恨......一瞬間占據了他整顆心髒。
“末了他哼笑一聲,嫉妒葉扶疏?隻能是嫉妒罷了,他能怎麼奈何将軍府的葉夫人呢?連指着鼻子罵幾句估計都要被将軍府的人打出門去,就跟上次一樣 ,他像條狗一樣被将軍府的人踹了出去。
“他收拾好心情繼續坐在家中等待餘鬼差的到來,今天他約定好來拿貨的日子。
“可直到約定時間的兩個時辰後餘鬼差才姗姗來遲。
“淩二鋤頭隻當鬼差大人有要事在忙,晚了片刻,沒想太多。
“一見餘鬼差進門,他慌忙迎了上去,就差沒跪着接待了。
“怎料餘鬼差一臉疲憊,衣袍一撩,魚竿一扔,坐在了正中最好的一把椅子上,揉了揉額角,眼底滿目煩躁,‘他鬼蛋的不周山......咱倆幹的事被不周山發現了,那群賤人派了幾個弟子來這兒追查咱倆。’
“淩二鋤頭雖不知道不周山是何方神聖,但能讓餘鬼差都覺得麻煩的人肯定不是小麻煩啊!
“他兩條腿當即就軟了,直接軟癱地跪倒在地上,‘那、那咱們怎麼辦啊餘大人,我......’
“餘鬼差本來就煩,瞧見淩二鋤頭這慫蛋樣心裡更煩了,‘你怕啥,不周山要論罪也是先論我的罪,你省着點時間吧,早些把那些證據藏好,藏嚴實了,千萬别叫人發現。’
“餘鬼差頭一次這麼嚴肅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定一定要藏好,不周山的人明天就要到了。不周山主非要說鬼差插手陽間事牟利損害國運,修書一份遞給了你們這兒司天台的人,那群人也是大驚小怪沒見識,收到信第一時間跪到了皇上面前,說興許這段時間邊疆戰事的連連大敗就跟此事有關。你們皇上吓得要死要活的,立刻祈求不周山弟子出山相救......他們明天就到宮裡,我提前提醒你啊,一定一定要找一個靠譜的地方藏起來,一定一定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切記,不周山弟子都會術法,他們絕對能追蹤到兇器所在,千萬不要放在家裡,這兒早就沾染了你我二人的氣息,一定查到這裡,你我都得完蛋......’
“嚴格來說,餘鬼差根本不在乎淩二鋤頭會不會有事,反正他自個絕對、絕對不能被抓到。他太清楚不周山的手段了,那兒可跟鬼差衙門不一樣,他犯的事如果是被衙門查到,撐死就是停職,留衙内自行處理即可,衙内大多都會留幾分情面。
“可人不周山就不在乎鬼差衙門裡的情分,人不周山的弟子看見這等惡事那就是拖回地府裡論律行罰,分毫不會手軟。
“淩二鋤頭膽戰心驚地送走了餘鬼差,在那堆駭人的兇器面前犯了難。
“他這人出行路線極為簡單,平常不是去賭坊就是去賭坊,根本不知道除了賭坊外還有什麼可去的地方......想着想着,淩二鋤頭忽然眼前一亮。
“除了賭坊,他今天還去了将軍府。
“那兒應該......很安全吧?
“退一萬步講,那兒可是将軍府啊,就算不周山的人在将軍府找到了兇器也不至于把江家怎麼樣吧?那可是将軍啊!
“他暗自嫉恨葉扶疏那麼久,最清楚将軍府的威勢有多可怕,尤其近幾年,坊間略有江将軍功高震主的傳聞。
“淩二鋤頭尋思着,‘功高震主’這詞兒應該是誇江将軍厲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