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的水聲聽得祁絨犯困,裴之澈洗漱完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見祁絨靠在床頭昏昏欲睡。
“困了?”裴之澈眉眼帶笑,明知故問道,“困了為什麼不先睡?”
“說好了等你,我又不是騙子。”祁絨不再強撐着保持清醒,他慢吞吞地縮進被子裡,“你以為誰都像你,騙人都騙不明白。”
“不騙你,我都告訴你。”裴之澈關了床頭燈,在他身邊躺下,“先抱一下,剛剛說好的,洗完澡之後可以抱。”
祁絨翻了個身,裴之澈的手順勢摟住他的腰,兩個人貼得很近,肌膚之間隻隔了一層棉被。
裴之澈隐隐約約能聞到一點omega信息素的味道,他低頭蹭了蹭祁絨的脖子:“我媽讓我今晚别打擾你,我說沒關系,我們又被刷在一起了,而且我本來就要來找你。”
“然後呢?”
“她問我們是不是現在還會一起睡。”裴之澈說,“我感覺她欲言又止的,有點奇怪。”
祁絨心底一顫,黑暗中,他倏地睜開眼,困意已然全部消散。
裴之澈不覺得有任何不妥,還在自顧自地發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由于祁絨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便拜托了裴家多多照顧祁絨,這份照顧理所應當地落在了裴之澈身上。
裴之澈天天把祁絨往裴家拐,因此他們從小到大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睡在一起的。
上高中不久之後,兩人先後分化出了等級,同為S級,信息素契合度絕不會太低。
許蘭安為此找過裴之澈一次,告訴他等級分化後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了,高契合度的alpha和omega是不可以随随便便睡在一起的。
裴之澈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但對方是祁絨。
他們從小如此,是最要好最親密的朋友,這一點怎麼可能因為一次分化而改變——
友情才不是如此脆弱的東西。
裴之澈一開始這麼跟他親媽許蘭安說的時候,許蘭安嗤之以鼻,告訴他分化能改變的事情非常多,alpha和omega之間不可能有純粹的友誼,更不可能還以朋友之名天天睡在一起。
但後來許蘭安就沒再反對了。
因為祁絨有一天晚上差點出了事。
那天半夜祁絨被餓醒了,因為不想打擾睡着的做飯阿姨,他半夜去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面。
煮面的時候他發現廚房裡有好幾個剝好的蛋,也沒多想,就順手給自己加了個蛋。
祁絨先吃完面條,最後吃掉了蛋。吃完後他回房間睡覺,重新躺下還不到五分鐘,他就意識到不對勁。
他的嗓子開始水腫、脹痛,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接踵而至的是腹痛、頭暈。
一連串的不适襲來,祁絨頓時懵了。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睡得着,他強撐着朝裴之澈的房間走去。
裴之澈房門沒鎖,祁絨輕易地打開了門,走到裴之澈床邊的時候,嗓子裡的不适感加重,呼吸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他需要很用力地喘息才能汲取到氧氣。
祁絨慌亂地去抓裴之澈的手,嗓音嘶啞地喊哥哥。
好在裴之澈一叫就醒,一醒來就看見跪趴在他床邊的祁絨。他打開床頭燈,發現祁絨身上起了紅點,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長越多。
祁絨眼淚汪汪地努力呼吸着,小聲地跟他說:“我疼……”
然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裴之澈立刻打了120,在此期間祁絨眼前越來越黑,身上的紅點連成片,被接上救護車時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抵達醫院後他第一時間被送進了搶救室。
醫生說這是過敏性休克,引發了呼吸衰竭,情況嚴重,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表示會盡力搶救。
裴之澈幾乎站不住腳,回過神來的時候才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他直直地站在搶救室門口,坐都不敢坐。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發覺臉上有點涼,用手去摸,才發現眼淚已經不自主地流下來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裴之澈一直在搶救室門外守着。他無法接受祁絨會離開他的可能性,哪怕隻有一點點。
那年他隻有十七歲,他太害怕祁絨突然在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時至今日,二十四歲的裴之澈依然會為之惶恐。
“我有時候還是會夢到那天晚上。”裴之澈感到一陣後怕,把祁絨抱得更緊了一些,“我那天晚上應該跟你一起睡的,醫生下病危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祁絨伸手摸摸他的頭,釋放出少量安撫信息素:“我知道,我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吃錯東西了。”他輕聲說,“過去這麼多年了,不要再難過了好不好?”
他也是事後才頓悟,原來他那天晚上吃的是鹌鹑蛋——他的嚴重過敏源——他一直以來吃的都是鴿子蛋,去殼的鴿子蛋和鹌鹑蛋他一時沒有分辨出來。
祁絨很清楚,在父母剛好都不在家的情況下發生這種事情,裴之澈要一個人處理好這麼多突發情況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仿佛能透過時間看到許多年前的搶救室門外,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等待醫生的宣判。
裴之澈沒說話,默默釋放了一點信息素回應他。
“我沒事,我在這裡呢。”祁絨關心道,“我該怎麼讓你開心一點呢?你想跟我牽手嗎?”
裴之澈忽然叫他:“絨絨。”
“嗯?”
“絨絨。”裴之澈的手碰到他的手,他們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裴之澈握緊他的手,在他耳畔溫聲道,“一直陪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