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尾!”
“……你還真是毫不留情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啊。”龐玺扶額,為凡不識的幸福擔憂。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蕭意瀾觀察了許久,猶豫再三開了口。
“這魚體形修長,色澤豔麗,尾巴若是還在,應該很飄逸。”他忐忑道,“這些特征應該是……”
凡不識聽他說了一大堆,着急知道結果:“應該是什麼?”
“你覺得它是雄魚還是雌魚?”
凡不識立刻跳腳道:“這麼漂亮,肯定得是雌魚吧?我遠遠的看過它化形,那光滑漂亮的背真是難得一見!”
“……”
“如果,我是說如果,它是雄魚呢?”
“好了,你别難過了。”龐玺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着捶胸頓足的凡不識,“至少他漂亮嘛。”
蕭意瀾也抓起一把瓜子,贊同地點點頭。
“這怎麼能不難過啊?我原本想娶他的!”凡不識欲哭無淚道,“我那轎子都打好了,衣服都喊人裁了,折騰了半天啊!”
他轉頭看向依舊懶洋洋在缸裡遊着的半尾。
感受到他的目光,半尾嫌棄地轉身,把那剩的半截尾巴對着他。尾巴斷掉的地方整整齊齊,像是被人切掉的一樣。
“紅轎子嗎?你還真是人間的東西學的一樣不落。”龐玺感興趣地開口道,“放在哪了呢?給我瞧瞧。”
“就在出門右拐第三個大院子裡。”凡不識忿忿道。
凡不識這塊地方,說好聽是犬牙交錯,說難聽點就是自己時不時就會心血來潮,喊人東挖一池塘西開一院子,弄得稀奇古怪。
“右拐第三個院子…是這兒吧?”龐玺帶着蕭意瀾左拐右繞,在迷宮般的地形中柳暗花明又一村,找到了這個大院子。
踏入院門,一頂朱金漆木雕的萬工轎穩穩當當停在園中央。
轎身細緻入微的雕花以朱漆鋪底,金箔相貼。一架轎子上,光是能看出來的就有透雕、浮雕和圓雕三種工藝,塑造了以百起計栩栩如生的仙班神官和花鳥魚蟲。
“這種萬工轎,有輔以玻璃刻畫許多戲曲片段,你若是看過畫本子可以去認認。”
龐玺走近轎子觀察了一下,轉頭對被這轎子的精緻震驚在原地的蕭意瀾說道。
“我突然理解凡不識為什麼捶胸頓足了……”蕭意瀾也向前走了兩步,仔細打量着轎子上活靈活現的雕刻,“這也太……”
“不凡雖說喜愛華麗鋪張,但是他這麼做也并非全無益處。這些原料都是他自己去找的,然後請人來鑄造。”
“那益處是?”
“不識每次想要鑄造東西的時候,都會優先招攬比較窮苦的人。不僅包吃包住,還會委托良工巧匠教授其手藝,鑄造剩下的邊角料也會分發下去。”
“這麼好嗎?”
“當然,他是我帶大的孩子,打小心地善良,最看不得民生疾苦。”
龐玺點頭道:“你沒發現他在的那一條街,比相鄰的街道要繁華多了嗎?”
“那一整條街上,住着許多他幫助過的人,也願意再伸出手去幫助别人。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好的循環,自然繁榮不衰。”
蕭意瀾先是贊賞地點點頭,随後驚奇道:“等等,他竟然是你帶大的?!”
“是啊,我為人的時候把他拉扯大的。你認為他是富家大少爺?”
“倒也不是,他更像暴發戶。”
“這就對了,人沒有擁有過,才會對這個東西有所執念,在擁有的時候顯得貪婪揮霍。”
龐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清閑,在扶桑辦了間學塾,教不同年齡段的孩子讀書寫字。當然,也是為了糊口。”
“正逢東邊連年幹旱饑荒,許多難民拖家帶口向這邊湧來,不識就是其中一個。”
“他來到扶桑後,平日裡沒事就會窩在我學塾的屋檐下,聽着裡面的學生搖頭晃腦念着課文。”
“我總是遇見他,他會擡頭沖我一笑,然後低下頭繼續聽裡面的動靜。我覺得他很有靈性,便提出要他來我學塾幫忙,我為他在裡頭打個地鋪供他留宿,也做點飯食給他。”
“他答應了,每日為我研墨收書,灑掃庭除,也學些詩書識字。”
“不過他還是擅長做生意,在我這做完活,會自制些小玩意拿去集市上賣,時常滿載而歸。他總會為我帶些好吃的,剩下多的分給流浪在街頭的同鄉人。”
“後來他随我一同任職,做我的得力助手。我被貶谪後…他就放飛自我,披着件大紅衫,生意做的越來越大。我沒地方去的時候,也總是來他這裡。”
說完這一大段話,龐玺望着呆呆地站着的蕭意瀾道:“你猜猜,他這名字怎麼來的?”
蕭意瀾回過神,仔細想了想這個問題:“這八成是他自己取的吧?這名字不像你的風格。”
“猜對了。當初剛任神職的時候,他換了身靓麗衣服,染了撮綠發。我開玩笑說我不認識他,他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叫不識。”
龐玺微微一笑,似乎是想起了過往比較開心的時光。
蕭意瀾靜靜地望着他。
那樣的笑不帶着任何目的,純粹得令人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