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了，跟我走。”

虞旦夕截下龐玺手中的酒碗，奇怪道：“你這會又借酒消愁起來？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龐玺微醉，垂着迷蒙的眼，臉頰飛起紅暈。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走吧。”

上一次醉，是和蕭意瀾交心的那一次。

那算是重逢吧，隻是蕭意瀾長高了太多，聲音也變得低了些，不再是那個壞脾氣的小孩子了。

那個時候龐玺費了力氣，才勉強夠着他的脖頸，讓他把自己背起來。

龐玺趴在結實的肩膀上，疑惑不已。

眼前這個高自己一截的，真的是那個坐在軍營門口一盼再盼的小家夥嗎？

眉眼間熟悉的掩蓋着的桀骜，和陌生的柔情，真的是發自内心的嗎？

什麼時候竄了這麼一大截的……

什麼時候學會修飾自己的情緒的？

怎麼可以成長得這麼快。

真壞啊，我都快要跟不上你了。

或許…我已經沒有時間跟上你了。

靈河濤濤，神岸芬芳。

虞旦夕反複交代道：“不能用避水珠。你就沉到底，洗幹淨浮起來。小心身上帶着的骨符，别被水沖走了。”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這五髒分别是肝、心、脾、肺和腎。

對應的關系是肝木、心火、脾土、肺金和腎水。

根據半尾的描述，淨化水鬼骸要按時辰順序來，内髒需從活人身上取。内髒在一柱香的時間内就得融入對應的屬性。

肝對醜時，心對午時，脾對巳時，肺對寅時，腎對酉時。

也就是醜時到酉時間，不僅要活取血肉，還要讓被取之人撐到儀式結束。

制作水鬼骸的方式殘暴至極，淨化它的方式，是以更狠的方式虐待另一個人，讓它感到平衡。

真是，真是……

龐玺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

他掉入靈河的那一個瞬間，冰涼的河水淹沒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靜靜地向下沉去。

離岸上的光亮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可是他不想掙紮。

靈河水浸入他的肌膚，拍碎了他的意識。有無數肆虐的聲音。

手中訣别信在地上輕微的嗒聲。

身後大火貪婪撕咬畢生心血的狂妄笑聲。

雪山城被攻破前的擂鼓聲。

沿途被殺害的百姓的慘叫聲。

失去親人的哀嚎，城門破開卷起的風。

雪的哭聲。

落在地上堆積的蒼白，融化的眼淚。

那個抱着自己屍體，在孑然天地間嚎啕的背影，漸漸模糊不清。

化作那半載裡每天對着自己，就忍不住笑起來的面龐。

那雙他一過來，就忍不住湊上前打量的眼。

所有一切的一切，明晃晃的擺在那。

然後晃了晃，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又重新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已經漸漸向水面浮去，要重見天日了。

一雙手從底下伸了出來，拽住他的腳踝。

猩紅猙獰的眼底裡滿是想要撕咬對方的瘋狂。那雙稱不上是手的爪子拖着失去意識的他重新向下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