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自己正在被注視着。
不冷不熱,不難受,也不舒服,隻是被注視着。
“小姐,請坐。”孜婆年為你拉開了椅子。
你暫且收回了亂七八糟的思緒,站到了桌前。
在落座的那一刻,心中的計時器一跳,時間剛好來到六點整。
十分準時,分毫不差。
“哈。”
對面恰巧傳來一道極其微弱的氣音,聽起來是在笑。
擡頭朝前看去,席巴·揍敵客左側坐着一個瘦小的老者,留着早已經過時的龍須胡,有種難以言說的精明感。
察覺到你的視線,對方毫無畏懼地将目光轉了過來,輕輕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面容和孜婆年一樣算得上和藹可親,但沒有流露出厭惡,隻是很普通地在樂呵。
你從雜亂的聲音中尋找到他的存在——心率在15,完全不會浮動,一絲多餘的紊亂都不存在。
桀諾·揍敵客。
你同樣颔首回應了對方的微笑,不過多時,腳步聲和車輪轉動的聲音在小門的位置出現。
女傭帶着餐點前來,很快便将食物一一擺在面前。
她們點燃了桌前的蠟燭,火光和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陽融為一體。
今日的晚餐是鮮嫩多汁的烤牛排,芝士面包,熱騰騰的土豆泥,以及蔬菜沙拉和一小份醬料。
它們沐浴在紅光之下,幾乎讓人分辨不出原本的色澤。
當然,桌上還有其他菜肴,隻是那需要自己起身用刀切,要拿的話未免有些難看,所以你不打算享用。
“請慢用。”
女傭将酒水斟滿,離去前帶過一陣風。焦香的氣味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苦,飄入你的鼻尖。
是之前在廚房聞到的,那種特殊的香料。
隻是并非從自己面前的食物裡傳來的,而是來自于隔壁...或者說四面八方。
除了自己的餐盤。
你感到自己正在被注視。
“怎麼了,親愛的。”
女人的聲音夾雜着細碎的電流聲在隔壁響起。
那位夫人帶着一副電子儀器,遮蓋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尖細的下巴。
在接觸到你的視線之後,她覆面的機械屏開始閃爍紅光,但不過兩秒又沉寂了下去。
是揍敵客家的主母,基裘。
“飯菜不合胃口嗎?”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
你隻是很疑惑,為什麼唯獨自己的餐點裡沒有那種調味料。
“不,我很喜歡。”你回應道。
随着這句話出口,對面的心髒沉重地跳了一下。
“啊...是嗎,你喜歡就好。”
基裘·揍敵客紅唇上揚,帶着點炫耀的口吻開始分享:“小麥是後山培育的品種,肉品是今天下午剛送來的,為了保證食材新鮮,我可是要求他們一定要用飛艇運輸,從活着的牛身上切下到進入鍋裡,絕對不能超過兩個小時!”
她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覆面的電子儀器散發着紅光,快速地閃爍了兩下。
那抹紅光掃在你的皮膚上,變成一片肮髒的毛氈,帶着幹躁的,悶熱的附着感貼了上來。
......?
這樣怪異的感知令你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臉轉向這位夫人。
接觸到你的視線,對方電子儀器上的光點閃得更快了,仿佛随時都能發出警報。
“我想他們應該再快一點的,那樣莓果派就能更早一步端上來,畢竟我希望能盡可能準備更多的菜式!”基裘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誰聽。
“對了,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果然粉色是最合适的!”
她目光灼灼地在你身上打轉,帶着機械的響動:“真是個乖巧的孩子,這下我就放心了,隻是我覺得如果能佩戴紫水晶的胸針會更好,我很意外你沒有帶上那塊水晶!”
“說起來為什麼沒選擇珍珠項鍊呢?我記得送去的首飾裡有三條,還有那朵絲綢絹花,或者那頂帽子,啊,我以為你會選珍珠的!”
“還有這個裙擺,哦,或許用黃色也很好,但現在的白色也不錯,真是讓人糾結......我想過了,不管是哪種都很漂亮!你跟伊路一樣,會很适合這些——”
“飯菜要涼了。”主位上的席巴·揍敵客冷不丁開口,打斷了那尖銳的喊話。
基裘猛地呼吸一滞,仰頭像是被卡住了喉嚨一般。
四周靜默了一瞬。
“啊...啊......”
女人的雙手開始震顫,别過頭,捂住了下半張臉,肩膀輕微抖動着。
她開始重新喘氣,像是擱淺的魚重新找到了海水。
“不,不...親愛的......啊,原諒我!說得也是......盡管多吃一點吧!”
這位揍敵客主母的舉止多少有些古怪,然而衆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并沒有多提出異議。
包括你。
這位夫人多少有些話唠過頭了,但還在自己的預料之内,無論是那種尖銳的聲線,還是自我的行為。
你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緊握刀叉的雙手。
手背上的皮膚與空氣相接觸,姑且稱得上一句放松。
——皮膚上那種燥熱消失不見了。
因為基裘·揍敵客,現在沒有在看自己。
那種掙脫不掉的,被包裹的感覺。
還有那種相似的強調,相似的心跳,相似的情緒。
基裘=布倫達。
這位夫人就是你先前見到的裁縫女士。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處理掉太陽穴上的縫合線的,或許是某種特殊的化妝技巧?
不過對方既然專門做了僞裝,就代表着不想被發現。
所以沒必要拆穿。
不知道該講點什麼,你決定閉嘴,安安靜靜吃飯為好。
對面傳來刀叉碰撞的聲音。
你擡眼,是對面柯特不小心用叉子蹭到了餐盤。
他被吓了一跳,拘束地繃直了身體:“抱歉,我......”
“啊,柯特!”
基裘再次尖叫,一旁的老者卻搶在她要喊出更多之前,率先擺了擺手。
“一點小失誤,況且這也是難免的。”他對你笑起來:“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