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算起來,真是有年頭沒在衆人面前露過臉。
朱漣滿腹思緒,在看着一旁沈嘉樹泰然自若,在别人家如在自己家的模樣,心想:他果然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女人堆。
再走進一些,已經快接近熱鬧的人群,朱漣能看見人群,人群也能看得見朱漣。
也許是因為沈将軍就站在朱漣身邊,他又面相兇惡,女人堆裡雖然對着朱漣指指點點,流言蜚語到底沒顯露在面前來。
是山雨欲來之前的平靜嗎?朱漣清楚此事難以和平收場。
詩會是男女分席的。
庇佑又有幾時,即便現在因為站在沈将軍旁邊得到庇佑,男女分席以後,朱漣呆在女人堆裡,難道不是羊入虎口?
朱漣搖搖頭,無論心中腹诽如何,計較起來,她其實不知道沈将軍來詩會做什麼,畢竟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好作詩的人。
若說是因與侯府有什麼交情,那也不是來參加什麼詩會,而是更家常不拘禮的宴席。
不多時,兩人到了,主人家趕緊上來打照面,候夫人人,侯府世子還有世子妃像三座大佛,齊刷刷地站立。
這十年朱漣都沒出過門,一瞧,侯府世子也從一小孩長成如今青年模樣,臉蛋雖然俊俏,模樣倒看着眼生。
朱漣掃兩眼,此時寒暄過後,侯府世子因有什麼事拉住沈将軍咬耳朵。
兩名男子談公事去,按慣例,就該女人們寒暄說些閑話,至少使場面不至于冷下去。
此時,主人家主動開口才更顯得周到。
這種宴會不知道舉辦過多少次,侯夫人和世子妃不知道接待過多少不同的貴族,若說她們倆社交技巧不娴熟,那不現實。
隻是現場卻不然,見到沈将軍注意力不在這兒,侯夫人和世子妃眼神飄忽,左瞧瞧,右瞧瞧,就是不正眼瞧朱漣。
像看見什麼髒東西。
是了,在世人眼中,她可不是髒了。
面前人慣會捧高踩低,世态炎涼,朱漣已經消受過許多次,如今再次直面,還是會心中刺痛。
朱漣知道此時若是由她開口暖場,反為輕賤,索性不出聲,别過臉去,也不看她們。
在場的兩名男子正咬耳朵講什麼要事,三名女子卻不肯開口,連互相看一眼都覺得費事,若是不了解情況的人乍一看,場面還蠻奇怪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沈将軍與侯府世子耳朵咬完,兩人還要繼續談,侯府世子熱情邀請沈将軍入内繼續。
說是咬耳朵,兩人特意壓低聲音,隻是畢竟離得近,朱漣聽見兩聲“動手”、“倒戈”,聲音模糊,也不知道具體是不是這幾個字。
沈将軍欣然應允,被侯府世子拉入内室講話臨走前,沈嘉樹對朱漣輕聲說:“别怕。”臉上還帶着笑。
朱漣知道女子細心,男子粗心,所以雖然在現場,沈将軍也沒有分神察覺出來侯府是如何地抗拒朱漣,甚至連看一眼都不肯。
難道朱漣還能點出來侯府的怠慢,或者央求沈将軍不要走,要走帶她一起?
朱漣可沒臉面做出這樣的事,面對沈将軍的隐隐期許,隻略微颔首,表示知道。
平心而論,朱漣看不出沈将軍想做什麼,在做什麼,就像她也從來看不出王爺在做什麼一樣。
沈将軍一走,原本清靜的耳邊噪音突然增大幾個層級。
似乎沈将軍一走,某些原本壓抑的肆無忌憚,突然全都放開來,被放大多少倍。
朱漣回過頭去尋找,可是沒有找到耳邊噪音的來源,一個個衣香鬓影從耳邊走過,袅袅婷婷,都不像是長舌的模樣。
朱漣滿腹狐疑,此時侯夫人履行主人家的義務,與世子妃兩個,拉着朱漣宴席入座。
既然是主人家安排,自有其考量在,朱漣不好推拒的,隻得跟着一起入席,不然還能一個人玩不成。
女人堆裡座次也是有學問的,若是仍舊當朱漣是端王妃,合該與王妃們坐一處,在上首。
若是當她是将軍女眷,也該與各位将軍夫人坐一處。
可是都沒有。
侯夫人拉朱漣坐下的,既不是王妃們該坐的上首,也不是将軍女眷的特殊席列,而是席中,左右都是一些不太識得的生面孔。
朱漣再怎麼狐疑,也不能直接拒絕,再說也不了解情況,即便拒絕以後又到哪裡去,隻得先坐下,看看情況。
隻見朱漣座位面前擺放的案幾,和左右兩邊賓客的一緻,都是實木上漆,深色的漆刷上去,看起來頗有質感。
案幾上擺放着幾個茶杯,一些茶點,茶湯清冽。茶盤用的是官窯的瓷器,盤底還有青色的印花。
茶點做成各色花樣,小巧精緻,熱騰騰的,面上還冒着香氣,不是京城有名糕點房出品,就是侯府點心師傅是大廚。
朱漣再擡頭張望周圍風景,侯府的陳設不錯,擺放有格調,沒有落入俗套。
詩會選在院落中,四周有假山,有曲水,耳邊甚至能聽見潺潺流水聲,悅耳好聽。
雖然假山與曲水都很珍珑,勝在春日風景,沒有不美的。
如果沒有人,眼前倒是一番美景。
奈何周圍人說話太大聲,似乎就是說給朱漣聽的,朱漣就是想裝作沒聽見,也做不到。
窸窣的聲音放大,一句一句地,飄進朱漣耳中。
“她怎麼還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