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之前的疑惑,終于在此刻解開,比如:沈嘉樹在西北呆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挑這個時節回京城?
是回京述職,分明之前在軍營時,與朝廷頗多嫌隙,再三交涉,朝廷才同意沈将軍回京,并且準備将軍府的。
那麼,說明一開始對于沈将軍的回京,朝廷就是沒有準備的。
且朝廷對沈将軍如此忌憚,若是沈将軍這次回京帶的人再多一些,恐怕回京述職就沒有那麼容易。
如果不是朝廷召沈将軍回京,那麼沈将軍這次回京到底是如朝廷猜想的一般,别有用心,有所圖謀,還是隻是單純地思歸故鄉?
思歸故鄉,一般在外地功成名就卻突然說思歸故鄉的,都是些不詳的要死的人。
比如前朝的落葉公主,在西域縱橫三十載,換來邊疆三十年的安穩,有感不久于人世,才向朝廷提出落葉歸根。
朝廷同意後,落葉公主回到故鄉,不久以後便辭世,傳為一段佳話。
沈将軍也是這樣嗎?
想要回到京城,看一看他的故鄉,他去世的所有親人曾經生活的地方,他少年時的成長之地,他的愛與恨托付的地方。
身患重症,病入膏肓,藥石罔顧,然後感受時光一分一秒地流逝,靜靜地等死嗎?
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好人短命,那些禍害卻要贻害千年。
王爺詭異的笑和後院娘子嚣張的笑仍舊留在朱漣腦海裡,可是正直直率的沈将軍卻要死了,朱漣接受不了。
腦海裡不住地胡思亂想,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朱漣注意到藥童奇怪地看着她,恐懼地往門口方向挪。
一摸臉,原來,心緒翻湧,控制不住表情,露出猙獰醜陋想要殺人的表情,連藥童都害怕得不敢靠近。
朱漣幾乎從來沒有從他人臉上見到恐懼的神色,難道是此刻自己的神色已經扭曲到極緻,可惜心緒翻湧,朱漣也管不了。
朱漣望向窗外,樹猶在,月亮卻已經挂在枝頭,一轉眼,夜深了。
太醫院的太醫藥童還有将軍府的小厮留在房内動作幅度變小,一個個靜悄悄的。
動靜大時朱漣覺得吵鬧,安靜時朱漣也覺得忍受不住,似乎隻要沈嘉樹不醒,朱漣怎麼都不覺得滿意。
不能停止的情緒湧動仍舊停留在朱漣的胸腔裡,朱漣凝視的容顔,沈嘉樹仍舊一張蒼白的臉,沒有醒,眼睛一直沒有睜開過。
一副像是永遠也不會醒來的模樣。
病人離不得人,太醫院的人日夜守着,方便一有什麼事情的時候,能夠搭把手。
夜色助長白日裡沒有的情緒,擴大再擴大,朱漣發現她留在這裡,除悲戚憤怒之外,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悲戚是為沈将軍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可能,憤怒是對一切的不公。
朱漣過往在王府十多年來遭受不公的待遇,不是不憤怒的,隻是憤怒無用且費力,所以壓制下來,一貫以冷漠來應付。
誰知此時此刻見到沈嘉樹的病情,挑動朱漣的情緒,帶動十幾年來沉浸在内心深處的不良情緒,一并從内心中湧出來,止也止不住。
腦海中似乎有尖叫聲,隻想憤怒得捶牆,可是此時朱漣尚有理智,知道不能在病房内失控,會吵到病人,沉睡不醒的沈嘉樹,也會驚動病房裡的其他人。
壓制的情緒表現在臉龐上,眼皮直跳,牽動面皮不自然地抽動,無論是怎麼的美人,也禁不住這樣的抽動,美麗會消失,變得醜陋與驚人,小厮一再驚恐地看着端王妃。
不知道滿腔的憤怒是從哪裡來的,朱漣深呼吸幾次,走出房間,在走廊中停住,坐下,拿出一直纏在手腕上的佛珠手串,開始念佛經。
“觀自在菩薩……”佛經是熟悉的,在王府曾經念過一遍又一遍,畢竟隻有我佛慈悲,才能度一切苦厄,消除世間存在的所有痛苦。
朱漣擡頭,如果菩薩在眼前,忍不住要發問,痛苦是源頭是什麼,難道是活着,為什麼活着一定要遭受痛苦?
若不是活着,難道痛苦源于有情?
可是有情有什麼錯,為什麼一定要遭受痛苦?
想着想着,朱漣的痛苦沒有減少,反而在不住地增加,終于一直握在手上轉動的佛珠被轉動得越來越快,力度越來越大。
“啪”一聲,佛珠的繩子斷了,一顆又一顆地散落在地上。
朱漣站起來,準備回房,腳步越走越快,可是不知為什麼又停下來,忍不住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拍打欄杆。
拍得停不下來,拍得手掌紅腫也沒有感覺。
在沈将軍府中守夜的藥童發現:傳聞中溫婉柔弱的端王妃,原來是個可怕的女人,竟然半夜在回廊上不停地拍欄杆,聲音大得在深夜中回響,力氣大得欄杆被快被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