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彌漫在逼仄的空間裡,空氣像是黏稠的膿液,濃重得讓身處刑訊室内的人呼吸不暢。
楚玉離坐在刑架前,語氣冰冷得像是摻了霜雪。
“一件一件來吧。“楚玉離言簡意赅地問,“先說說,和索家有什麼深仇大恨。”
那老頭喘着粗氣,聲音說不出的沙啞,像是用鈍刀在磨鐵器,匿着一股哀傷與憤恨,“都是因為……因為薛仲卿那個老賊。”
薛家原和索家沾點遠親,十年前薛仲卿從赈災糧裡得了巨款,便花重金捐了個小官,此後便依傍着索家這座大山,在并州扶搖直上,一路坐到知州的位置。
“這些年我一年前,皇上查辦京城并州修道觀貪污一案明明那些貪下來的錢都進了索家和薛家手裡,可偏偏讓我們劉家頂罪,差點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我的兒孫們全都死在大牢裡,隻有我這把老骨頭和我那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孫女僥幸逃了出來。我帶着孫女逃離并州,改頭換面,想要入京報仇,可根本無處伸冤……”
說到這裡,楚玉離忍不住哼笑了一聲,“伸冤?十年前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他們又該去何處申冤?”
“你知道什麼?”老頭語氣激憤,激烈地拉扯刑架,“和索家那些人比起來,我做的那些事又算什麼?你可知、你可知後來,索家二公子突然派人找上了我那小孫女,說二公子看上了她,玥兒不願意,他就叫了七八個壯漢,把她給糟蹋得不成樣子……玥兒她還隻是個小姑娘啊,索朗軒那狗東西,簡直是禽獸不如……”
老漢說着,眼淚不由得一顆顆滾落下臉頰,“還隻是個孩子啊,三天三夜,我的玥兒受不住,第四天受不住,便上吊而死了……她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啊!你知道麼,她當時什麼也不說,隻是盯着我一直流淚。她的命苦啊……你沒有經曆過,怎麼會知道有多痛苦?”
“我怎麼會不知道?”楚玉離怔怔道,“想喊救命,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心裡恐懼到了極點,卻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自殺……是啊,真是時時刻刻都恨不得了結了自己。”
那老漢哭得慘烈,楚玉離卻越聽越恨,他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揪住那老漢的脖頸,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戰栗着,“你哭什麼?你單知道你的小孫女可憐,可十年前,被你們這些糧商害死的人,他們就不可憐嗎?你隻知道自己孫女可憐,誰有來可憐可憐我們!”
“你該死嗎,該死嗎?說啊,為什麼一口飯都不給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楚玉離指節不斷收縮,那老漢因窒息而面色青白,在刑架上不住抽搐,楚玉離卻走火入魔一般,眼底燃燒着冰冷的火焰。
“玉離!”
忽聽一驚呼聲乍然響起,一人從暗處掠出,擋在刑架前。楚玉離的手腕被那人扣住,強行扳開。楚玉離周身一震,回過神來,眼底有了一絲清明。
那人身着武德司的統一黑色衣袍,樣貌陌生,似男似女,個子不高,雙目不對焦。
“在這裡多久了。”楚玉離無聲皺起眉。他竟然完全察覺不到有個人藏在身邊。
“您方才讓幾位司役出去時,我趁機混了進來。”戴淩若看他臉色不對,立刻半跪下去,“淩若私自行事,還請少主恕罪。”
“恕什麼罪呢,您可是沈穆派來的人。”楚玉離有些不悅地偏開臉,“你不嫌煩就跟着吧,别妨礙我辦事就行。”
戴淩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默默退到一邊沒說話。
楚玉離深吸一口氣,盯着那老頭問,“我隻問你,你落到這下場,我今日就是把你千刀萬剮了,你該嗎?該嗎!”
老頭泣不成聲,“我該!十年前我做出那事,早就是日夜難安。可……可我的兒孫實在無辜,他們冤枉啊!”
“那就畫押吧。”楚玉離從懷裡掏出一紙文書,“皇後要把你千刀萬剮也好,挫骨揚灰也罷,你活該死後下地獄。你的兒孫,日後我會讓他們入土為安。至于索家薛家的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戴淩若見狀從桌上取來紅泥。
“好,好……如此,我死可瞑目了。”老頭的拇指抖擻着,在紙上深深按了個手印。
楚玉離将供紙收進袖裡,忽然道:“還有一事我實在好奇,那烏蒿到底是誰給你的。”
卻聽木架台嘎吱一響,老頭手上麻繩忽松,他卻突然發狂一般,嘴裡嚎叫着,猛地去拽楚玉離的衣領。
“少主小心!”戴淩若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楚玉離卻搶先一步,袖中匕首寒光閃過,他已經削下老頭一隻右手。
血濺三尺,那老頭疼得嚎叫着在地上打滾,楚玉離看着戴淩若手中尚未出鞘的刀,語氣淡淡,“想殺他?”
戴淩若撲通跪倒在地,“絕無此心!屬下隻是擔心您的安危……”
“快走吧,他們要進來了。”楚玉離沒多說什麼,隻将匕首收回刀鞘内。那匕首通體翡翠色,削鐵如泥,滴血不沾,正是沈穆送給他的那柄。
刑訊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戴淩若眼疾手快,起身躍上室内小天窗,眨眼睛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