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宏力氣奇大,沈穆被震得手臂發麻,三招過後沈穆調轉馬身,身邊已經被數百名夷人團團圍住。
一支信号彈直沖而上,在天際炸開,那是耶律宏發信号表示已經得手,命營中大軍立刻趕赴雲台。
沈穆瞧一眼不遠處尚且敞開的大門,心知耶律宏隻怕早已和大軍有所交代,倘若這門久久關不上,遲早會有更多的夷人朝着這缺口湧來。
身邊的人見狀也掏出信号彈,想向宋琛求援,卻被沈穆攔住了。
求什麼援,宋琛那頭的幾千号人,還要面對一萬敵軍的進攻,那頭若是也被攻破,正門大開,就算是徹底回天乏術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心知面前這一場死戰已在所難免。
幾百人對幾十人,一時間血肉橫飛,耶律宏想起昨日的恥辱,此時瞧着沈穆,恨不得用眼睛把他燒出兩個洞。
此刻兩位主将也殺紅了眼。沈穆并未和這位大世子親自交過手,隻知這耶律宏是耶律王最得意的兒子,武功極高,力大無比,此時交手過數十招,才知這力氣果然非同小可,每一刀劈下來都帶着千斤重的力道,震得沈穆手掌發麻。他在戰場近十年,敗者無數,卻都不是以力取勝,而是憑着無懈可擊的槍法。卻看此人年輕勇武,刀法也是一絕,過了這幾十招後竟難找出他的破綻,隻怕耶律王自幼也是下了血本來培養他這個兒子。
他自知耐力比不過這頭黑野豬,還得想個法子速戰速決。立刻便駕馬俯沖而來,彎刀橫向一砍,被沈穆用長槍卡在半空。耶律宏又順勢翻腕,兩手齊齊抓着刀柄,集全身之力,刀尖下壓,直劈沈穆天靈蓋
電光火石之間,沈穆本有機會偏身躲開,卻握緊了右手長槍,假裝躲避不及,那彎刀擦着他的脖子而過,直接砍在了他左肩膀上。耶律宏整個人的重量加着慣性全都壓在了沈穆肩膀上,慣性震得他膝蓋頭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耶律宏一霎狂喜,改為雙手持刀,反手又是一劈,勢必要将沈穆的腦袋削下來,卻不知自己雙手皆被占,已是犯了大忌,沈穆右手長槍一提,比那彎刀更快一步捅進了他心頭。
霎時間鮮血飚濺,噴了沈穆一臉,沈穆提力躲開耶律宏依舊因慣性揚來的彎刀,在地上一個踉跄,後退好幾步,勉強定住身形。
耶律宏被刺中了右肺,猶自撐着一口氣,愈發像頭野獸,咆哮着沖來。沈穆左肩猶自出血不止,也逐漸失了力氣,退閃不及,身上又挨了幾刀。他心知方才刺破了耶律宏心髒,隻咬牙等着耶律宏斷氣,提力去抵擋,又過了數招,耶律宏終于最先失了力氣,握着彎刀的手微微發顫,終于掉落在地。那彎刀在槍頭一個回轉,卻是被沈穆淩空接住,頃刻又劈出,一陣白光閃過,頓時便将耶律宏的人頭給削了下來。
鮮血飚濺,濺了沈穆滿身,他提着耶律宏的頭顱,朝剩餘殘兵甩了出去。
“你們主帥已死,其餘人等繳械不殺,還不速速投降!”
那幾百夷人此刻已被殺得剩下一百餘人,這些人原以為對付這區區幾十人不在話下,怎知這些人都是拼了命的,眼看着關門大開,個個破釜沉舟似的使了渾身力氣殺敵。氣勢這東西本就是你強我弱,你不怕敵人,敵人便怕你。這些人被殺得心生畏懼,此刻更看見他們那武功高強、威武如神的大世子竟被斬首,而對面将領面色泰然,筆直而立,頓時就失了鬥志,個個丢了兵器,抱頭投降。
“發什麼愣,快将城門關上。”沈穆死死按着左肩,臉色白如紙。
士兵們忙協力将城門關死,重新落鎖。
那頭城關交戰尚且未停,時不時的炸開火藥。裴茗這下倒是明白了,那火藥并非用來炸開城牆,而是虛張聲勢,将所有守軍都引到正門。
“戴淩若跑了嗎?”
“啊?跑……跑哪兒……”
“去找,掘地三尺也把她給我綁回來。”沈穆咬牙擠出這幾個字,腳下卻一個踉跄,右手撐着長槍,才勉強穩住身形。
裴茗忙扶住了他,卻看他左肩一道見骨的刀劈,依舊在往外冒血。
“快傳軍醫!”
*
楚玉離被驚醒時,立刻跑出了營帳,卻被門口的守衛給攔住了,那守衛說是沈将軍的命令,在他回來之前,絕不準楚玉離走出營帳。
他也沒有看見戴淩若的身影,後營裡幾乎空了,能調的兵全被調去了前線。楚玉離心急如焚,如困獸般在帳門口來回踱步,看見遠處的傷員一個接一個被擡回來,草草包紮後又回到城牆上接着禦敵。
這形式這幾天也見多了,可今日似乎比前幾日更慘烈些。楚玉離焦急地往遠處張望着,對那小兵解釋說他可以去傷兵營裡幫忙,那人卻油鹽不進,楚玉離幾次想跑都被他揪了回來。
此時此刻,楚玉離除了望着帳外人來人往,以及對那小兵怒目而視,卻是什麼也做不了。
此刻,主帥營帳裡已經圍了好幾個軍醫。
紗布裹不住血,衆人急得團團轉,有人拿了針線要來縫合傷口,有人卻說傷口太大,縫了也極容易崩裂開。衆人七嘴八舌,沈穆卻已經失血過多昏迷多時了。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左肩膀被包成了個粽子,他微微一動,身旁軍醫立刻大呼着按住他:“動不得!動不得!”
肩膀上陣陣絞痛,倒讓他甚是清醒。他被看住身子起不來,隻好偏過頭,微微擡了下右手,示意裴茗過來。
“師父回來了麼?”
“宋将軍還在前線頂着呢。我說主子,您都這樣了,就别瞎操心了……”
“扶我起來。”
趕在裴茗開口拒絕之前,軍醫搶先開始大叫:“使不得!使不得!将軍,您這傷口忒大,咱們弄了一個時辰才勉強止住血,您十日之内最好都卧床靜養,一個月内不要擡動左臂……”
“扶我起來!”
裴茗被先前沈穆那一鞭子給打出心理陰影了,覺得今日主子實在惹不得,便立刻将他扶了起來。
他的動作極輕極慢,但沈穆等到坐起來的時候,肩頭剛換好的紗布還是立刻又滲滿了血。
“……這血就止不住嗎?”他看向自己肩頭,皺起眉。
軍醫下意識想伸手處理傷口,伸到一半被沈穆吓人的眼神給逼了回去,為難道:“将軍您這幾日都别亂動,便能止住。”
他話音剛落,營帳外轟隆一聲火炮應景似的炸開,發出沖天巨響,震得衆人一陣踉跄,正如沈穆此刻一點就炸的壞脾氣。
“外頭打成了那模樣,你便讓我在這裡躺屍?你倒是慣會當廢物!”他一邊吼着,一邊已經順手扯下肩頭那煩人的紗布。
“啊呀呀——将軍,使不得!”
怕沈穆受傷後容易着涼,裴茗特地命人在榻下多生了盆炭火。此刻衆人反應不及,沈穆竟突然抄起炭火盆内的鐵鏟子,将盆内燒紅的烙鐵鏟子往自己傷口上烙。
接下來的一幕令在場衆人皆膽戰心驚。隻聽一聲滋啦啦烤肉般的炸響,空氣中頓時彌散開濃烈的燒焦味道,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被駭得凝固了!
辦法雖殘忍,效果卻是顯著。原先棘手不已的傷口頓時便不再流血,沈穆将烙鐵扔開,肩頭已成一片焦黑。他倒吸一口涼氣,癱坐在了榻上。
裴茗撲通一聲跪倒在沈穆腳下,已經不由分說地哭喊起來:“将軍何必如此……屬下……屬下……”
“我又沒死,你嚎叫什麼?”沈穆滿頭冷汗,依靠在床頭咬牙忍着,閉目适應着那火辣辣的灼燒之感。
“楚玉離呢?婉兒呢?他們沒亂跑吧?”
“沒……沒有,屬下派人看着呢……”裴茗已紅了眼圈,“主子對自己這樣狠心,他們若知道了,隻怕要……隻怕要……”
“你隻管好自己的嘴,他們便不會知道。”沈穆道,“給我弄碗水來。”
将那碗冰水連同疼痛一點點咽進肚子,喝完最後一滴,他緩緩站起來,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重新穿上重甲,沉甸甸的重量讓他的精神也提起了三分。沈穆重新拎起長槍,精神抖擻地走出了主帳,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