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又一陣呼喊夾雜着顯而易見的崇拜與振奮,士兵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他們将軍的一番話給激得沸騰了起來。
頓時便覺得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氣,将那沖上城牆的敵兵一個個打回去。
底下烏善瞧沈穆竟像是毫發未損,不由得驚異萬分。霎時間沈穆的箭又朝他射來,他也顧不得收拾頭發,立刻俯身貼着馬背,躲過一箭。然而頃刻間又有數箭聯發,勢必要取他性命。他忙揮刀去擋,不防備間還是有隻冷箭紮進了右臂,他也顧不得面子,披頭散發駕馬便逃,一時間狼狽至極。
此後又一番鏖戰,烏善見士氣已洩,而今日奪關無望,最終隻得下令暫時撤軍回營。
此刻日已偏西,霞色照城關,這一番不停不休的突襲終于得了片刻消停。
宋琛命人清點人數,起初一萬五的守軍,到現在已經死傷數千,大多是被火藥炸傷的,此時全胳膊全腿的隻剩下五千餘人。
沈穆回到軍營,卻是沈婉君第一個撲了上來,她已聽說今日之事,便興奮地逮住大哥問東問西,沈穆一通胡謅糊弄過去,沈婉君又叽叽喳喳說了半天,後來又說要去瞧瞧那耶律大世子的頭顱,沈穆當即讓裴茗領着她去城樓上好好瞧個夠。好歹把她打發走了,這才遣散旁人,獨自回了營帳裡。
天色已經沉了下去。營帳内燭火昏暗,床側的炭火爐子時不時炸開星火,噼裡啪啦的暗響着。
有些艱難地卸了重甲,他幾乎是癱坐在了榻上,慢慢揭開裡衣,左肩處的血肉和衣服粘成一團,半天竟撕不下來。
他憋了口氣,準備發狠一鼓作氣撕下來,忽然感覺身後多了個影子。
沈穆一頓,察覺那人氣息,下一刻飛速地把自己的衣服拽回去。
那人卻更快地握住了他的手。
“咳,你……”
“你那些鬼話,騙騙小孩子也便罷了,還想瞞着我麼?”
身後傳來楚玉離的聲音,清清冷冷的,似乎沒有多少情緒。
“你自己不也是個孩子嗎?”沈穆心中失笑,沒有做聲。
楚玉離在他身後坐下,将手中的托盤放在床邊,慢慢伸手,一手按住他後背,一手繞過他脖頸,從前方攬住了他左肩。
地上影影綽綽,隐約投射出個交頸相擁的姿勢。
沈穆心知瞞不過,也不再遮掩,任由他擺弄自己。隻覺一雙冰冷的手,撫在自己肩膀上,一點一點幫他撕開粘在血肉上的衣衫,動作如此輕柔,竟不覺得十分疼痛。
衣袍褪到腰間,左肩上烏黑的燒焦痕迹暴露殆盡。
他感覺身後人的動作停了許久,直到有冰冷的水滴砸在他頸窩。他心想:又哭了,真是要命。便道:“你這是什麼看病的新奇法子,幹坐着哭一頓便好?小郎中,快些弄,我光着膀子可要凍死了。”
楚玉離道:“隻許你做,就不許我哭了嗎?我這個人就是愛哭,就是沒出息,你又把我怎麼樣?”
沈穆回頭看他,笑道:“怎麼還耍起脾氣來了。”
“我不該生氣嗎?你隻當自己是無所不能,天塌下來也要自己頂着,卻把别人關在屋子裡,任由他急得團團轉,我難道還顧不了自己安危嗎,我難道就不能幫忙做事嗎?我……”
“好了,是我的不是,給小玉離道歉,成了吧?”沈穆道。
“誰稀罕你道歉。哄小孩子似的,一點誠意也沒有。”楚玉離輕哼道。
他從托盤裡取了小塊的紗布,沾了清水,将那創面擦拭幹淨。若看見有血塊鐵渣嵌在焦痂裡,便用銀鈎子仔細剜出來。這個過程最是疼痛難耐,沈穆倒不覺得如何,咬咬牙也就忍過去了。倒是楚玉離,仔仔細細剜挑了一刻鐘,自己先出了一身的冷汗。
細細撒上藥粉,再用紗布薄薄地裹了一層,好歹算是處理完了。
楚玉離慢慢扶着他躺下,将被子給他一點點掖好。沈穆瞧着隻覺稀罕,這孩子怎麼越來越乖順賢惠了,真叫人渾身别扭。此刻周遭安靜,暮色沉沉,他任由後背慢慢松垮,緊繃的肌肉也一點一點放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