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疑惑間,卻發覺那少年也發現了自己,而且那少年竟然立刻起身,朝他這邊走來。
那少年走到楚玉離身邊,直勾勾的盯着他,半晌竟不動作,隻是下意識的又吸了口旱煙。他渾身上下被熱汗和煙味裹挾着,剛打完一場架,此時還在不由自主的喘着粗氣。
雖然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聞過多少次這味道了,但楚玉離還是對這嗆人的煙味提不起興趣,他略一皺眉,有些嫌棄的偏開頭。
“我臉上有東西?”片刻後,他問。
那少年搖搖頭,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那旱煙猛的扔在地上,才對他道:“沒、沒有。”
他方才在擂台上那樣雷厲風行,到了台下,卻成了個慌慌張張的結巴,說起話來又全沒了那副狠勁,倒教楚玉離起了幾分興趣。
“為什麼把煙扔了。”楚玉離看着地上的煙杆子。
“她不喜歡我抽煙。”
楚玉離略一挑眉。他不知道這個“他”是誰,也不知為什麼因“他不喜歡”而當着自己的面把煙扔了。但想必是這少年很重要之人,自己也不好随意打聽。
“那你方才為什麼要抽呢,等下決賽你還得上場吧,這東西吸多了神志可不清醒。”
“沒關系,”那少年欲言又止,隻道,“吸這個能止疼。”
楚玉離點點頭,不欲多說,那少年卻依舊盯着他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帶着少年獨有的純淨,像是一塊渾然天成的黑曜石。
“你總盯着我做什麼?”楚玉離有些好笑,“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那少年卻搖搖頭,就在此時,擂台那邊又敲起了大鼓催促,那少年隻得離開,臨走前卻忽然對他道:“沒什麼,隻是你長得很像我一個親人,看到你感覺很親切。”
楚玉離有些郁悶的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心說什麼叫見到我很親切,難道我長得很像你老母親嗎?這人說話辦事真是說不出的古怪。然而等到最後一場比賽開始,他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抽□□。
——因為最後一場這人純粹是來挨打的。
方才金剛頭已被淘汰,如今隻剩兩人,稍作歇息後,便是最後一次,争霸主之決賽了。
那最終的打擂人一上台,杜沖卻傻眼了,“我靠,這不是我寨子裡的兄弟嗎?”
楚玉離看了看,台上站着一人,虎背熊腰,身姿挺立,黑黝高大如黑熊,便問:“你這兄弟,功夫很了得?”
“馬馬虎虎吧,隻是看上去塊頭大而已。他什麼時候有心思打擂台了,我記得這小子不是最不愛出風頭麼……”杜沖仔細看了眼擂台,又道:“不對,他這次上場穿的是我龍鼎寨的寨服……難道是我二弟吩咐他來的?”
“就你們那破寨子還有寨服啊?”
“那必須啊!”杜沖自豪的拍拍胸脯,“我們龍鼎寨那可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團結一緻、無法無天,這寨服還是我們龍鼎寨十幾名兄弟聯合獨創,花重金請西北最精湛的裁縫制作的,别緻吧?”
楚玉離滿頭黑線的點了下頭。
是挺别緻的。寬大的黑色長衫寬褲,衣袍上繡滿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花紋,乃是無數個“龍”的草書連綴而成,乍一看倒像是衣服上爬滿了螞蟻。頭系一條寫有“龍之子弟”的金色系帶,簡直跟南洋那一片兒泛濫的倭國流寇一模一樣。
再看擂台上,那少年不過短暫休息,便再次上場,這本就有些不公平。邊上皆是下賭押誰赢,大多是選那少年,杜沖也同意,畢竟他那寨裡的兄弟有幾把刷子他也是知道的,若是照方才少年的兇狠樣子,再打趴一個糙漢不在話下。
這一場打得卻十分激烈,少年舊血還未來得及換掉,就又被打得鼻血暴湧。
也不知怎的,這回少年就沒有那麼敏捷了,次次進攻均不得手,反都被打了回去。兩人看上去有些不相上下的勢頭,少年卻逐漸落了下風,一刻鐘之後,打鬥仍在繼續,少年似乎體力不支,出拳踢腿都軟綿綿的,幾乎被那人追着打。
那也是個狠角兒,把少年一步步逼到死角裡,少年噴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半晌起不來。終是擺手求饒道:“不打了不打了!”
最後那漢子赢的輕松,滿堂喝彩,連帶着龍鼎寨都有了面子。少年鼻青臉腫的下了台,一瘸一拐的去止血找藥。
看他衣着簡陋,腳上的鞋還打着補丁,隻怕這又是個日子凄慘的窮苦小子,被對家買通了,上台挨對家一頓打,把獲勝的機會白白讓出去。
杜沖看着自家寨子的人赢了,卻沒有什麼高興的意思,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少年并沒有用全力。
楚玉離道:“這就是你們的龍鼎寨的德行?”
杜沖面紅耳赤,起身就要沖上擂台問個清楚,楚玉離攔着他道:“别沖動,你那二弟心思不明,你最好不要露面,省得招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