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那蒼穹山界的妖主要跟着凡人姓,吃過了細糠,妖界的幻術妙法,又算得了什麼。
所幸這幾日也不見梨疏過來通風報信,蘭蕙多半還未有所察覺。
濯雪安心了,就在這院子中聽了足足七日的故事,将老太的過往聽了個遍。
前來吊唁的人也哭了足足七日,來人全是念着老太的,老太生前沒少做善事,也難怪鎮上的人都舍不得她。
整個宅子都被香火腌入了味,銅鑼當啷響,七日之期已到。
在子時一刻,忽有一陣陰風刮入院中,吹得紙灰飛揚。
濃郁的鬼氣随着吆喝聲闖入裡屋,外邊的人還在抽噎大喊:“錢姥,歸家的路記着咯,來年莫要忘了回來看看!”
濯雪在屋中腹诽,這七日裡,你們錢姥一步都不曾離開宅子,又如何會不記得回家的路。
好在,這七日過得不算慢,聽聽故事就過去了。
隻是那門一被撞開,她便心覺不好,這鬼氣太烈,看來黑白無常也不是好招惹的。
她反應夠快,一下便幻化作青煙一縷,附在老太的後背上,借其陰氣遮掩氣息。
一黑一白兩鬼差進到門中,手中各執一招魂幡,幡上一寫“天下太平”,一寫“一見生财”。
兩位鬼差俯身拱手,不約而同道:“往者錢安笑!”
“錢安笑在。”錢姥敬畏應聲。
“這邊請。”鬼差擡臂。
老太怔在原地,滿心不舍在此刻如同漲潮,要将她整個魂靈全部淹沒。
“若不動身,便隻得用上鎖魂鍊了。”黑無常手中啷當一聲,梆硬的鎖鍊砸向地面。
“走,走着。”老太噙淚揮手,随之一頓,“我有位小友,也想跟着去投胎,不知二位可否行個方便。”
她話剛說完,後腰便被戳了一下。
老太堪堪止住眼淚,改口道:“哦,她不去了,咱們自個兒去。”
黑白無常在前引路,一步能行一裡遠,越走越往下,好似土行孫那樣,往下一鑽,就到了泥裡。
誰知泥下另有乾坤,再往下竟有城廓一座,還能看見黑沉沉的河流,河流極靜,像是死水。
一些遊魂在河上漫無目的地徘徊,神色俱是慘淡無比,明明就隻剩下這麼個魂,卻還像丢了魂一樣。
“此乃迂回地,前邊就是九泉府。”黑白無常異口同聲道,“若要往生,往前走就是,若想魂飛魄散,隻需在迂回地呆足三日。”
老太忙不疊躬身道謝,見無常走遠,才往後腰上輕拍兩下,壓着聲道:“小姑娘,咱們到啦。”
濯雪哪敢現身,她方踏入此地一步,便周身不自在,好似四面八方都有一雙眼往這盯着。
還有一股霸道冷厲的威壓落在顱頂,酷寒勝似腳下忘川,要滌淨衆生情思。
老太又往腰上拍上一拍,還是沒瞅着人,嘴裡喃喃:“莫非跟丢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濯雪隻好往她腰上輕戳。
老太明了:“莫非是不合規矩?”
濯雪又戳她。
老太道:“那你我悄悄進去,不過想想,你也是死人,來投胎總不會還被攔着吧。”
就在老太要穿過那銅門的時候,一縷青煙從她後腰蕩出,轉眼便消失無形。
罷了罷了,這地方當真吓人,若是進去出不來了,她可如何是好。
濯雪看着老太穿門而入,轉身便灰溜溜地回到秋風嶺,回去前還暗暗給梨疏傳了訊。
那邊回話:“山主外出。”
濯雪心口一松,趕忙從罅隙間躍下,撐船前行,不過多時便到了岸,到岸又見……
又見蘭蕙。
上岸的一瞬,濯雪陡然變作絨毛小狐,繞着蘭蕙的腿鑽來鑽去,後頸炸起的毛将她的心緒暴露無遺。
濯雪哪料到梨疏竟還有叛變的一日,隻能想着法子讨好蘭蕙。
蘭蕙冷聲:“上哪去了,怎沾了一身鬼氣!我讓你面壁,你就是這麼面的?”
狐狸口吐人言:“偷雞走岔了道,都怪那雞,跑哪兒不好,竟往地下跑!”
“若非梨疏坦白,我還不知道你離家已有七日!”蘭蕙猛一甩手腕,掌中又現戒尺,“你這七日究竟做了什麼?”
“偷、偷雞!”狐狸道,“偷了足足七日的雞,我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這秋風嶺你别呆了。”蘭蕙一戒尺打上狐狸後頸,“你即刻上甯虹山出家去,我這秋風嶺,已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狐狸變回人樣,坐在蘭蕙腿邊,仰頭讷讷道:“什麼山,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