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更覺得是新書試毒。

明顯兒子很不看好，但還是在考慮。

“看來作者身份不簡單。”貝麗爾夫人打開羊皮卷，随意瞥了兩眼。

卡倫：“大晚上您還是别看這些，容易睡前被梗一下。”

一分鐘過去，空氣都是安靜的。

卡倫早就料到如此。

“如果大陸有一個垃圾故事評選，它能獨占鳌頭……”

然而三分鐘過去，察覺到沉默過了頭，卡倫說話間突然頓住。

貝麗爾夫人端莊地坐在桌前，一言不發看着，唯一一次擡頭，是讓侍女送來紅茶。

會長心中頓時生出股不祥的預感，當看到母親慢悠悠拿出老花鏡時，這種不祥升到了巅峰。

——她在逐字逐句閱讀。

女人年輕時眼睛受過傷，為了美觀，日常隻有在非常需要時才會使用魔力鏡片。

此刻她就像是在欣賞新上市的珠寶，當看到魔物露出獠牙時，又有些失儀地捏緊了扇柄。

一直到看到魔物心頭一軟，才微微松了口氣。

“怎麼沒了？”

卡倫眼皮一跳：“您不覺得這個故事很離譜？”

貝麗爾夫人似乎納悶他會有這個問題。

卡倫深吸一口氣：“我記得您的審美一向很高雅？”

就算看書，也喜歡沉重的古籍。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貝麗爾夫人微微一笑，從儲物戒拿出留影石。

如果路迦在現場高低得給她配一句，請看VCR。

留影石内，一個小孩正在瘋狂的尖叫哭鬧，留影石播放出來的聲音有些失真，仍舊能讓人感覺到頭疼。

卡倫面色微變。

幼年版的自己簡直是混世大魔王，想要什麼父母不給就開始大吵大鬧，還喜歡摔碗。關鍵是個色厲内荏的，第一次見到獅鹫吓得屁滾尿流。

沒想到這些成長過程中的‘珍貴影像’，被留存了下來。

貝麗爾夫人繼續微笑。

參照物很重要，想想曾經叛逆的拆家小孩，反觀書中的乖乖，哪怕面對魔物，也不哭不鬧。明明剛出生就被抛棄，卻能安靜地就餐。

簡直滿足她對一個體面小寶寶的一切幻想！

她目中精光一閃：“這本書什麼時候面向市場？”

卡倫嘴角一抽：“我在……”

“你在考慮書号？不礙事，回頭我幫你去給核發書号的出版總署打聲招呼，讓他們加快審稿流程。”

卡倫：“我在……”

“你在想宣傳？等書出來，特定位宣傳就好。”

卡倫：“我在……”

“對，你要再催促作者快些寫。”折扇輕輕一敲桌面，貝麗爾夫人微笑間已然一錘定音。

想說還在考慮地卡倫服軟：“……我在安排。”

·

并不知道龍族特供的小說提前擁有了其他受衆，路迦正在熬夜寫作。

羽毛筆下午蓦地一軟後，便一直邦邦硬的。

“你到底在鬧什麼别扭？”路迦歎氣問。

這麼硬，難寫又難握。

羽毛筆不說話，它不是鬧，它是在證明自己。

“算了。”筆杆子硬一點也沒什麼不好，路迦腰闆也很硬，坐姿挺拔地寫下去。

【很多年後，勉強能控制住理智的魔物回憶起那一天，也說不上為什麼沒有下嘴。

或許，是它從前所見到的一切，永遠是島上張牙舞爪的同類魔物；或許，是小家夥雙爪捧着蛋殼的瞬間，讓它第一次沉思，生命是何等的脆弱與美麗。

總之，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魔物收回了獠牙。

那天，龐大的身軀靜立在一邊，看着打完奶嗝的小怪物。

小怪物不停在打奶嗝，它慌張地翹起尾巴，自己給自己掃背順氣。】

羽毛筆腦補了一下那個姿勢，沒補出來。

它實在忍不了：“你能不能寫點正常的？”

“很正常啊。”路迦解釋：“新生幼崽身體很軟，尾巴很能卷。”

“……”

簽訂血契配合寫作，是羽毛筆此生做得最後悔的決定。

沒有之一。

【似乎是感覺到這‘大塊頭’沒有吃自己的意思。

緩了一下後，小怪物吃相逐漸放肆，幾個爪爪齊上陣。

它吃撐了。蛋殼蘊含的巨大能量，不是它現在所能承受起的。

還剩下三分之一的蛋殼，小怪物忽然屏氣，昂首：哈~

下一秒，一頭朝前撞過去。

這一撞，多少帶着些私人恩怨，就是這壁壘困了它長達幾個月。

小怪物本意是要把蛋殼撞碎，方便之後進食和攜帶，不過它有些高估自己了。

用頭撞和用爪子掰是兩種概念。

它這一族，出生的時候頭，角，和腹部是弱點。

出生才不到一刻鐘，一頭下去活生生把自己撞暈了，原地旋轉了三百六十度，最後癱坐在地上。

豎瞳因為死憋着眼淚快要變成腫眼泡。

小怪物仰着頭和魔物對視，鼻子通紅，長條狀的身體一抽一抽地。

魔物靜靜看了它片刻，突然擡起巨大的腳掌——】

羽毛筆激動：“要把它碾成肉泥對嗎？”

讓它失望了，被魔物踩碎的是蛋殼。

【小怪物看着被碎開的蛋殼，眼淚徹底憋了回去，它看着魔物，猶豫了一下，過去用尾巴端貼貼。】

羽毛筆冷笑說：“接下來，魔物又要心頭蓦地一軟，對嗎？”

路迦提筆：【沾着蛋液的尾巴帶來了一些溫度，魔物的瞳孔蓦地一縮。】

羽毛筆：“……”

路迦寫到很晚，整體梳理完故事情節後，開始回頭做補充，從環境到神态動作，更近一步豐富主角性格。

他的計劃是每天六千到一萬字，十天左右就能達到發行标準。

到時候字大一點，圖片多一些，紙張用硬殼的，中間再帶一些立體折紙可還原山洞情形……到時候簿冊也能成為厚厚一本書。

午夜時分，路迦爬上了床。

巨石之城晝夜溫差很大，自從飓風龍短暫降臨後，這兩日夜間寒流突襲。

沒有關嚴實的窗戶被冷風無情吹開，半夢半醒狀态下，路迦實在懶得下床去關。

瘦弱的手先是在床周圍摸了摸，指尖觸碰到羽毛筆邊緣後，路迦把被子往上提拉了點，順便給羽毛筆也蓋住。

保持着最後的姿勢，他沉沉睡了過去。

被子沒有拉到頭，路迦潛意識裡把羽毛筆當做一條正常的生命，專門留了順暢呼吸的空間。

生平第一次被當做弱小到需要蓋被子的存在，羽毛筆頗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最後短暫變回了原型……

長夜漫漫，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始終萦繞在周圍，時間久了，心血管蓦地縮了縮。

【……魔物的瞳孔蓦地一縮。】

這句話忽然浮現，畸形心髒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