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優雅，很日常的一句問候，卻讓巨石城主神情微動。

在場上的人原本注意力就在兩人身上，這一點細微變化，沒有逃脫他們的眼睛。

圍觀群衆原本隻是好奇，這會兒竟開始緊張起來。

少年口中的父母是誰？竟然會引得城主色變。

一時間，他們看向單薄少年的身影，隻覺得深不可測。

路迦這句話已經等于‘半自爆’了。

他掃了眼周圍：“這裡人太多了，不适合交談。”

空間迎來一陣強烈的扭曲。

周圍人的表情一并在視野範圍中變形，還在寫新聞稿的少女似乎拼命在說什麼，但路迦隻看到了她張大的嘴巴，便因為頭暈目眩閉上眼睛。

再清醒的時候，他正身處一間魔法小屋。

空間傳送？

城主這麼壕嗎？随手就是空間卷軸。

再一想，依照巨石城主的實力，大概率可以直接進行傳送。

路迦好奇打量着這間小屋：“這裡是……”

很奇異的感覺，仿佛他正漂浮在半空中，有一種失重感。

往窗外看了眼，險些倒吸一口冷氣。

下方至少有千米高，周圍可以看到流動的雲，雲層中藏着黑漆漆的詭異鱗片，一眼望不到頭。

路迦頓時想起羽毛筆說過，巨石之城的上空，盤懸着一隻老怪物。

眼看他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訝異，城主這裡的印象分也變高了一些。

強大的高階魔法師有甄别謊言的天然直覺，路迦不清楚該說什麼。當然，他沒有幹巴巴的沉默，選擇先表述放在明面上的事情。

略去信仰的部分，針對龍族的銷售計劃被娓娓道來。

聽完全程，巨石城主目光大有深意。

寫書賣書，還要賣給龍族，任何一個聽上去都不靠譜。

出版是現下最凋零的産業，龍族更是一種高傲到骨子裡的生物，因為打交道較少，誰也摸不透它們最真實的性格。

路迦的行為本質帶有一種近乎幼稚的算計，因此觸怒龍族被抹殺的概率也有。

趁着城主沉默，路迦思考了多種話術，可惜每一種都需要摻雜謊言。

他不确定能不能瞞過大魔法師的直覺。

一道冷淡的聲音突然傳來：“我會做适當遮掩。”

路迦心中一喜。

差點忘了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自己要是不打消城主的疑慮，一旦搜魂搜身，羽毛筆也落不到好處。

“我最多隻能屏蔽他甄别謊言的直覺，”羽毛筆态度倨傲，“你最好編一個合理的理由。”

最麻煩的問題已經解決，路迦笑而不語，

巨石城主的注意力很快回歸，他坐姿端正，一雙看似溫和，瞳仁深處掩藏着淩厲的眼珠一動不動盯着路迦。

末了，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魔王巡禮經過放逐之地，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就算再裝，這個廢物身體和多年的待遇僞裝不了。

路迦回應，語氣帶有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當時血海滔天，我想到這些年的遭遇，一時悲憤，便沖半空中喊了句‘你最好親手殺了我，否則我以後一定會殺了你’……原以為我也會像其他魔獸一樣炸開，結果周圍的威壓反而減輕了。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一聲冷笑，再然後我就暈過去了。”

漂亮的眉峰緩緩攏起，路迦抿了抿唇：“……我也知道這聽上去很奇怪……”

“不奇怪。”城主淡淡說。

魔族天生陰戾殘暴，思維和人類不同，魔王還真可能因為這句話，放過這個孩子。

路迦肩頭松了松。

感謝魔族平日裡不幹人事的變态風格，深入人心。

最嚴肅的問題結束後，城主也沒有再為難路迦的意思。

人族不待見雜血種，從他們稱呼其他種族是混血，稱呼有魔族血的存在為雜血就能看出，但隻要不去聖城閑逛，還遠不到喊打喊殺的程度。

在即将傳送出魔法小屋前，城主忽然問：“你真的覺得，僅憑一個故事，就能阻止一隻巨龍的沉睡？”

路迦沒說話。

産品已經抵達目标客戶手中，還需要再推波助瀾一下。

成不成的另說，目标定得高一點，哪怕失敗，說不定還能達到一個金字塔中的效果，起碼他從啃樹皮過渡到了在城裡吃香喝辣。

重新傳送回地面，火石閣附近人潮已經散去。

羽毛筆先前為了蒙蔽巨石城主的感知，消耗有些大，短暫陷入休息。

腦海中突然安靜下來，路迦還有些不适應。

他獨自找到還在閣内處理拍賣後事宜的卡倫，對方正梳着一絲不苟的頭發，坐在椅子上聽人彙報今天恐怖的銷售總額。

看到路迦時，他的态度多了一絲鄭重，現在普遍認為少年身世不凡。

原本路迦還準備找些借口去圓，卡倫識趣地跳過這個環節，先問：“有事？”

“能不能最快速度的讓書上市？”路迦見狀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

卡倫也隻是思考了一瞬，便點頭同意。

反正印刷裝訂那邊已經搞好了。

路迦：“保障回頭客，我還想做些後續安排。”

兩人簡單交談了一下，一壺花茶見底的時候，雙方達成共識。

路迦蹭車離開了火石閣。

卡倫伸出手指：“立刻發行，給他這個發行量。”

正在彙報的下屬愣住，對這麼高的發行量産生疑惑。

怎麼看都是個賠本買賣。

在他小心翼翼問出來時，卡倫隻是随意擺了下手：“我對此人的身份還有幾分存疑，他能從城主那裡活着出來，就不必過多探究。至于發行量……”

“一來賣個人情，二是小試一下這個市場。”

就算銷售慘淡，卡倫也有後手。路迦現在的熱度不低，他可以及時把這波熱度轉移給商行即将銷售的一個新産品。

當然，真正讓他做出決定的還有一個主觀因素。

這位有史以來商行年紀最小的合作夥伴，來曆不明，罕見的有些新點子，也知道分寸。

比起經常打交道的那些老狐狸，不得不說，卡倫對路迦存在一份天然的好感。

……

兩日後。

萬餘大山橫亘在一片山野間，盡管是白日，四面依舊是一片昏暗，周圍感覺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此處也被形象地稱之為鬼蜮。

鬼蜮是一片活的，會移動的土地，紮根在血泥上的樹幹甚至能向天空蔓延千丈。

尋常厲害的魔獸唯恐避之不及。

一道黑影從天降落，竟主動沒入。

鬼蜮嗅到鮮活的氣息，張開隐藏在泥土裡的血盆大口。

幾秒後，在感受到不速之客洩露的一絲氣息後，它迅速本分地被踩在腳底下。

“血桂，蔓綠絨，毒竹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