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暖意襲人,裝飾擺設素雅大方,縱然雲家已經算是富貴,但在這樣的亂世裡,依舊沒法奢靡。
姜黛意放下簾子,隔絕了外頭的涼意。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在婢女綠晚看來是因受傷之故,但隻有姜黛意自己知道,這七年來,雲欽是第一次開始懷疑她,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開端。
縱使是第一次見面,雲欽也從未起疑,她隻是雲家,自小丢失的那個可憐的雲妡姑娘。
可如今不同 。
以現下的形勢來看,她不能再等一個七年了。
“姑娘……”
綠晚将藥箱翻出來,打算給姜黛意處理肩膀上的傷口。
姜黛意靠在車壁坐着,她不動,綠晚也不敢擅自去扒拉她給她治傷,正為難時,車簾再次被掀開。
車下的雲欽并未上來,他在看姜黛意。
綠晚嗫嚅道:“姑娘不肯治傷……”
姜黛意側過臉,避開雲欽的視線。
“别鬧小性子了。”雲欽的聲音溫和。
姜黛意原本不想與他說話,但雲欽接下來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陸爺爺死了,我們得回去查清楚原委,你讓綠晚處理傷口,然後我們回去。”
死了?
姜黛意此刻難得露出了真實的表情 ,她震驚地看向雲欽。
“陸爺爺怎麼會死?”
“不清楚。”
雲欽追刺客時,還留了一批高手在原地保護他,可方才暗衛來報,阿玉昏迷傷勢不明,陸爺爺和那些高手,全都被殺了。
能同時将一衆高手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殺掉的,除了天阙的阙主,還有……
姜黛意腦中浮現一人。
屋舍周圍積着雨水和血水,還有衆多聚集在一處的暗衛屍體。
饒是姜黛意是從天阙訓練過,見到腳下的慘狀,也不免一陣惡寒。
地上有數根細長的銀絲鈎子,鈎子一端連接着屍體,像是在暗衛不敵打算撤退之時卻硬生生被人用這些鈎子拉回去斷了後路。
此等行為,顯然是不想給當時在場的人留任何得以逃脫生天的機會。
“雲欽公子,找到了,在屋内。”暗衛來報告情況。
雨下得越來越大,小郡城隐在一片陰霾中。
陸爺爺被人吸幹了功力,因暴戾的手段,死得面目全非,若不是衣裳,完全認不出來是誰。
這是綠晚轉述給姜黛意聽得。
姜黛意在看到屋外的一地慘狀當即變了臉色後,雲欽便不讓她在那裡待着了,故而她先回馬車上等待。
阿玉是雲欽撿回來的孤兒,因為腦子轉得快 ,便留在陸爺爺身邊培養。
此次阿玉能逃脫,或許是那人還未慘絕人寰到能對孩童下手,或許是留着阿玉還有用,其中有何陰謀,須得查清。
綠晚将裝着幹淨衣袍的包袱打開。
“雲妡姑娘,公子回來應當還有好一會兒,您先将身上的濕衣裳換了吧。”
姜黛意忽然已經沒有力氣去裝了,她從到天阙,再到雲家,每日看着一個又一個人的死去,熟悉的 ,陌生的。
還有忽然就沒了的陸爺爺。
她從一開始的極度懼怕,到麻木、到習慣、到會揣度人心,開始算計,試着适應這裡的生存規則。
她甚至已經漸漸想不起來她的世界的模樣,這是一個很可怕的起始,這代表她在被這個時代慢慢地同化。
“綠晚。”姜黛意叫着身邊的婢女。
綠晚正忙着整理即将要幫姜黛意換上的衣袍,“怎麼了姑娘?”
姜黛意:“如果你遇到很可能無法克服的困難,你會怎麼辦?”
綠晚不明白雲妡姑娘為何這麼問,但還是認真回答:“我會找能幫助我的人,姑娘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姑娘可以去請雲欽公子幫忙,他待你極好,你要什麼遇到設麼問題,公子都會幫你解決。”
姜黛意搖搖頭,“衣裳給我。”
綠晚處在弱勢,所以遇到困難第一時間想着依附于強者,可姜黛意并不想成為弱者。
她想變成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人,而不是被嬌護在雲欽掌中的花。
折騰了一夜,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雨也停了下來。
姜黛意換好衣裳後,掀開車簾向外觀望。
她看到雲欽帶着阿玉走過來,阿玉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必定是為了陸爺爺的死。
阿玉醒過來時,雲欽試圖問阿玉是誰下此毒手,但阿玉一直不肯說,像是還沒恍過神來,直到看到馬車上的姜黛意,忽然拔腿便朝着她跑過去。
姜黛意看到阿玉跑過來,便下了馬車,她剛想安慰阿玉 ,阿玉忽然瘋了一般推搡了一把姜黛意。
“是你,是你害死了陸爺爺!”
姜黛意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晨霧聚集,被雨打了一夜的飛鳥撲朔着沉重的翅膀,從低處盤旋。
跟上來的雲欽聽到阿玉的話,目光緩緩凝在姜黛意身上,他長睫微垂,一個色澤質感極好的玉佩出現在他手中。
姜黛意看到玉佩,眸中的柔色瞬然淡去,她的眉角不可抑制地跳起來。
雲欽眸中疑窦叢生,他淡聲對略有些慌張的少女道:“妹妹對這玉佩,有印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