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俪夫人震驚之餘,看着雲欽恹恹的陰戾神色,聲音都顫了起來:“欽兒,你冷靜點。”
雲欽沒了往日沉穩溫潤的模樣,他默然半晌,皺起長眉看向雲俪夫人:“姑母,我今日失态了,抱歉。”
雲俪夫人眼底映出擔憂,她靠近雲欽,視線留在屋内:“所以,你一直知道妡妡是假的?”
雲欽不語,但并沒有否認。
雲俪夫人踉跄一下,本以為是雲言之錯,現下來看,竟是這般造化弄人,可是雲欽明明知曉真相,為何還一直護着她。
雲欽坐在木階旁,唇角有一絲血迹,是方才内力損耗太過,再加上心緒紊亂所緻。
雲俪夫人見雲欽冷靜了些許,步入檐下,戰到他身旁,猶疑道:“那妡妡……”
“她叫姜黛意,十四年前,被天阙擄走,訓練成刺客,于七年前潛入雲家,冒充妹妹,目的是為探聽雲家内部消息,亦或是,有别的目的。”
雲欽徹底平靜下來,雲俪夫人不敢想象,他竟将自己壓抑了這麼多年,難怪,他總是對姜黛意,有種近乎偏執的桎梏之欲。
逝者已逝,經曆過那麼多事情,雲俪夫人如今隻想雲欽不要出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聲:“那如今,你是将她,當成妡妡了嗎?”
雲欽聞言,眸色晦暗不明,良久輕言:“姑母,她便是她,不是任何人。”
雲俪夫人不明白,既已知曉真相,便應當讓這一切都回到正軌,“那便……”
“姑母,”雲欽淡淡地打斷雲俪夫人,“為妡妡立個衣冠冢吧。”
西風殘照,秋雨的寒意浸透雲欽的身軀,他的心緒恍然,仿佛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百念皆灰的日子。
當年人面鬼日複一日,折磨式的磨砺,每日都摧殘着雲欽的心志,他不知曉這樣的痛苦到底要何時才能結束。
寒潭之水蔓延過岸邊,雲欽任由霜花之毒浸着雨水侵蝕着他的身體。
“你不疼嗎?”小姑娘沙啞的嗓音傳進他耳内。
那小姑娘便是幼時的姜黛意,她似乎有眼疾,能看見東西,但視物不清,她用手中的木杖,敲敲他的身子,疑惑道:“你泡在這冰碴裡做什麼呢?”
雲欽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想變得強大,可惜想要保護的人已經不在了,如今的自己,更像是一種沒有目的自我折磨,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忘記心中的傷痛。
“你怎麼不說話呀?”姜黛意心存警惕,但并不擔心他會傷害自己,因為敢靠近寒潭的絕對不是天阙的人,“你應當不是天阙的人,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姜黛意在寒林裡見過許多通曉醫術的醫者,帶着中了劇毒的人來寒潭裡解毒,她猜測,他也是來解毒的。
但是他不言不語,周身都散發着不開心三個字。
姜黛意不敢像雲欽那麼猛,她不敢靠近寒潭水,所以隻能離他遠一些安慰道:“你别不開心了,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雲欽眸光轉向姜黛意。
姜黛意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聽,自顧自說道:“我原本不是這裡的人,我很幸福,有爹娘有朋友,可是有一天忽然就到了這裡,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解釋,反正就是我永遠都見不到我的親人,回不到我的家鄉了。”
“你呢?你為什麼不開心?”
已經許久沒有人問過雲欽,他為什麼不開心了,他都要忘了,與人談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雲欽望着一身褴褛的姜黛意,同樣聲音沉啞:“我沒有妹妹了。”
姜黛意帶着一絲笑意,“我當你妹妹好不好?”
雲欽沒有回答她,姜黛意有些失落,“也是,你可能隻是來這裡解毒的,況且你跟你妹妹感情一定很好,怎麼會認别人當妹妹。”
姜黛意将一個小瓶子放在岸邊,“我也不知曉還能活幾天,這樣好的藥便留給你吧,你别不開心了,如果你心無所依,不如,努力讓這個世道變好,雖然可能很難……”
雲欽淩厲的眼神,因為這句話軟了下來,若不是世道之亂,他和妹妹也不會因為權勢之争,而被迫逃出雲家,妹妹也不會死。
姜黛意似乎還有别的顧慮,并不能在寒潭邊待很久,她提醒雲欽:“哥哥,你可要拿好那藥,毒解了就趕快離開這裡吧,這寒潭裡的水泡着,身上可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