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黛意記憶又紊亂了。
雪寂無聲,觀雪閣廊道内。
綠晚靠近姜黛意,見少女癱坐在玉階上,一頭青絲披散,臉色發白。
好在為了讓瓊花肆意生長,附近都設有暖爐。
雲欽昨夜宿在觀雪閣内,下人早早被他遣退,今日一早起來倒是難得心情好了一些,綠晚去伺候姜黛意起身時,也并沒見少女臉色有異常。
雲欽走後,她就去熬個藥的功夫便在回來的路上見着姜黛意這樣。
綠晚熟練地想去帶姜黛意回去。
姑娘約莫又是犯病了。
姜黛意抗拒,“别碰我。”
綠晚這才發現姜黛意好像很難受,一時伫在原地一處不知所措。
正要喊人去叫太醫,卻聽到雲欽疏涼的聲音傳來。
“在這裡做什麼?”
綠晚行禮道:“姑娘不知是不是身體不适,正要叫太醫 。”
雲欽今日似乎提前換下了朝服,此刻穿着一身以金線繡着繁複暗紋的玄色長袍,他快步走到姜黛意身邊蹲下探她的脈。
覃公公跟在後邊,一并也有幾個小太監手裡拿着托盤,上面是幾摞奏折。
此時樓上跑下來幾個神色慌亂的侍女,她們見着雲欽,表情更驚懼了些。
“王上……”
雲欽為姜黛意把脈時幾不可見的冷了臉色,覃公公已然會意,開口有斥責之意:“怎麼回事?”
婢女們臉上生出畏懼,無一人敢說話,隻怯怯的将視線瞄向姜黛意這處。
覃公公見此也不多問:“連個人都看不住還讓人傷了,自去領罰,散了。”
婢女們聞言松了口氣後,齊道聲“是”疾步退走。
雲欽吩咐覃公公:“宣親王府與番邦那邊你自傳話讓宋來去周旋,想法子将兩處婚事作罷,去辦吧。”
覃公公讓小太監先将奏折送上觀雪閣 ,這才依言帶着人下去辦。
雲欽探脈片刻,擡手摩挲着姜黛意沾上雪色的青絲,垂眸看着她淡淡道:“看來記憶又紊亂了。”
姜黛意擡眸,眼底防備。
來人墨發半簪于後,面如冠玉,周身氣度如冰之清,如玉之絜,看着她的眼眸極為溫和。
若不是那日親眼看到他在寒潭邊殺人,這般氣質真如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她略微緩了一口氣,壓下顫意,睫羽若蝶翼般撲閃,“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雲欽手裡動作不停,涼涼指腹從手腕探至她的面頰,語調極為溫柔,“你抖什麼?”
姜黛意偏頭微微避開他的觸碰,假笑道:“有些冷。”
說謊,玉階兩旁的廊道上窗牖并未打開,況且還有暖爐,怎麼會冷。
雲欽雖然知道她在說謊,但還是貼心将自己的外袍脫下給她披上。
姜黛意有些緊張。
雲欽給她披好衣裳,忽然将右手伸進姜黛意的妝花小袖裡,抽走了她藏着的玉佩。
他另一隻手擒住姜黛意的下巴,讓她看清玉佩上面的字,“認得上邊的字嗎?”
姜黛意老實搖頭,繁體古字,她自然不認得,那玉佩約莫是證明原身身份的東西。
雲欽沒有在意,他體内的子蠱今日倒是安靜異常,令他感受不到一絲姜黛意該有的情意。
他道:“不認得字 ,認得我便好。”
姜黛意确實不覺得冷,但此刻被他眼底莫名生出的寒意凍僵。
她哂笑弱聲道:“我興許傷得太重,一時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了。”
“是嗎?”雲欽松手,将玉佩随意收入廣袖之中,完全沒有還給姜黛意的意思,眼底漸漸褪下霜雪,良久清和道:“你是我的妻子。”
姜黛意點頭,鬓側一片花瓣悠然落下,她反應過來怔愣道:“什麼?”
雲欽沒有及時出聲,他将她打橫抱起來向閣上走。
姜黛意欲言又止。
可還容不得她多想,背部的疼痛感讓她一句優美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
雲欽步伐沉穩,餘光瞧見懷中人疼得白了臉色,手上暗暗放緩了勁道。
他話間如要給她吃一顆定心丸一般,緩聲柔和道:“忘了便忘了,以後與我在一處,我會醫好你的傷,不會傷害你。”
姜黛意自然是分毫不信的,他殺人的場景曆曆在目,叫她如何信?
雲欽抱着記憶極其混、心裡想法亂七八糟的姜黛意到了閣上。
造刻精緻的四扇浮雕屏,置于外間靠裡回環曲折。
屏風兩邊置着香爐,袅袅清煙騰空而起,繞過屏風便是裡間。
雲欽将姜黛意放在挂着白绡帳的梨木雕花床上,彎腰從旁邊的小櫃中取出一個玉白的小瓷瓶。
他将姜黛意拉近了些許,白皙瘦削的手滑上白绾的上衣領口,便要掀開。
姜黛意一時驚懼,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揮手便打了過去。
雲欽的左臉赫然間多了幾道深紅指印,足見姜黛意打去的手勁兒有多大,可他卻察覺不到痛意似的頭都沒有偏一下。
姜黛意倒是因為此舉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的眼睫直顫臉煞白。
她額上滲出薄汗,掀眸向雲欽看去。
雲欽眸色清淺,眼底并無分毫暧昧旖旎之意,也并未有責怪她的意思,話間反而平淡自若:“你傷得重,不上藥怕是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