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眼觀鼻,鼻觀心,耳際偶有少女嬌縱斥聲響起,氣急時所言頗為難聽。
在故意氣雲欽。
侍女們都有些聽不下去。
雲欽卻充耳不聞,慵懶地睨着少女,不作回口。
他喜歡她罵他,這樣才像真實的她。
沒有僞裝,全是真心。
姜黛意與他對峙半天,顫顫開口:“讓我起來。”
雲欽唇邊溢出笑意,撈起蛾眉蹙蹙的少女。
他眼睫輕垂,幫她按着酸疼的玉頸,“累不累?”
語氣之自然,如話平常事。
姜黛意早已撐不住,尖尖下颌靠在雲欽肩膀上,不言不語,輕微之物自他肩上滴下,涼意襲入衣裡肌膚。
雲欽一怔,耳邊不甚規律的極低啜泣,抽噎哽咽若有似無。
她近些日子似乎很愛哭。
他自然知道原因,将她的下巴擡起,即刻便有晶瑩打在他的指上。
“對我下彌月,殺我之時,也沒見妹妹哭。”
雲欽輕抹淚珠,重新笑起來。
不以為意,恍若就是要她哭明白、想明白。
姜黛意渾渾噩噩的,她想起小時候雲欽溫柔庇佑的面龐,不知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非要在他們之間得出一個結果。
她很懷念他們互相依賴的那段日子,沒有試探與猜忌,也沒有這樣強橫的感情,野蠻的想要得到回應。
從他為雲妡辦喪事的那一刻 ,便是要撕裂他們之間的面具,将心底壓藏的晦暗擺在明面上。
雲欽拭幹她的眼淚,銀筷夾了菜給她。
“吃罷。”
一頓晚膳吃得索然無味。
晚間。
雲欽在案邊批閱奏折,燭火炙搖,映亮他帶着幾縷蒼白的面容。
姜黛意坐在窗牖邊看着王宮裡的月色。
一個侍女不聲不響端着玉瓷托盤進來,朝雲欽走。
雲欽平常身邊沒有侍女侍候,隻有覃公公。
雲欽似乎沒有發現,垂眸看折子。
倒是姜黛意被吸引了注意 。
她看戲一般,唇角淺淡地勾起。
百無聊賴,打發時間。
侍女眉眼間姜黛意有幾分相似,侍女自己知道。
仗着這幾分相似,今日終于買通了覃公公身邊的小太監,求了進來給雲欽送藥的機會。
若是成功,便可飛上枝頭。
雲欽面朝姜黛意這邊,再加上蠱一直在反噬身體,近日敏銳度異常之差,連背後來人都不知曉。
直到聽到腳步聲,聞到一股脂粉味道,才側頭擡首。
侍女低眉順目,放藥時身上有股柔勁兒。
眼眸裡的幾分憂意倒是學得很像姜黛意。
連身上的衣裳都不是普通侍女能穿的,是學着姜黛意身上的做得。
雲欽顯然不吃這一套,眉眼淡淡道:“誰準你穿成這樣?”
侍女膝蓋一軟,跪在地上,也不答話,禀着一股倔勁兒。
她隻是垂着眼眸落淚 ,不細看,通身神态倒是像極了姜黛意。
這意思已經很明了。
雲欽沒有即刻發難,回眼淡淡朝姜黛意撇了一眼。
姜黛意也在看他,準确來說,是在看戲。
恍若他被誰觊觎,被誰惦記,都與她毫無關系。
雲欽放下手中的折子,嗓音極盡清怠。
“過來。”
姜黛意下意識抗拒,不想過去,卻發現雲欽似乎不是對她說話。
侍女同樣沒反應過來是在叫她。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
誰也摸不準雲欽的心思。
侍女有膽子在姜黛意面前撬牆角 ,卻沒膽子妄動。
況且雲欽現下的臉色 ,并不是表面上那麼好看。
像是冷寂海面,看似平靜 ,其實在氤氲着風暴。
侍女瞬間破功,沒了方才演出來倔強,顯出本色。
有目的要達成的隐隐竊喜,也有畏懼。
姜黛意對着雲欽的視線,他眼底有濃重的黑霧。
像彌漫在詭異的漩渦中,放肆地卷梏她、吞噬她。
姜黛意心驚地避開他的視線,他神色雖還是淡的,但她就是知道 ,這是他起性的前兆。
越是淡,越是危險。
姜黛意唇邊的笑意褪去,沒膽子再看戲,躲什麼一般轉過頭去,繼續賞月。
她出去看熱鬧的心理,也并不是很想參與這場上位遊戲。
侍女在地上跪了半晌,都不見雲欽表态。
摸不準他到底在叫誰。
試探出聲:“王上?”
雲欽神色隽和,這次目光是直對着侍女。
“孤不是叫你過來麼?”
侍女不敢置信,後而喜出望外。
她虔誠地看着雲欽清疏絕世的玉龐,顫聲道:“王上……”
日夜禱告的祈望即将成真,喜悅将她浸透。
侍女跪着往前挪了幾步,柔軟地要軟倒在雲欽的懷中。
下一瞬——
姜黛意聽到侍女充滿懼意的驚呼,她回頭。
對上雲欽沉到極緻的淡漠視線。
窒息的感覺籠在侍女身上,脖頸上霎時如被釘滿鋒利的暗器,叫人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