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
将軍府内被按下了靜音鍵,靜谧得隻剩雪落的餘音。
昨晚,藍蘇睡得踏實,一夜無夢。
待清晨曙光從窗棂擠入,藍蘇才悠悠轉醒。
曙光可沒驚醒她,驚醒她的是一陣琴聲。
那琴聲,從遙遠處飄來,帶着雪後初晴的涼意,在藍蘇心間久久徘徊。
藍蘇好奇,起身披了件月白色外裳,赤着腳丫便下了床。
她輕推房門,踏入琉璃世界。
庭院中積雪沒過腳踝,涼意蹿升,卻也沒能阻擋她追尋琴音。
藍蘇穿過回廊,繞過假山,直到琴音最盛處才方肯停步。
她倚在柱子後,悄悄靠近。
隻見一襲玄色錦袍的公孫信一獨坐庭院,雙手撫琴。
墨發束頂,幾縷碎發輕拂公孫信一側臉,倒添了幾分随性。
公孫信一自然是聽見了那輕微的步聲,但他并未驚擾,隻是嘴角上揚。
昨晚他并沒将藍蘇抱回丫鬟們住的地兒,而是将藍蘇抱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廂房。
所以他知來者是藍蘇。
藍蘇倚在柱子邊,想:他不是個武将嗎?竟然還會彈琴,這公孫信一到底還藏了哪些本事?
曲罷,公孫信一含笑:“還不出來?偷聽這麼久,不怕本将軍收你囊中幾枚碎銀?”
此話一聽,藍蘇下意識拍兜,想:不就聽了你一曲嗎?這麼小氣!竟然還惦記上我這碎銀子了!
公孫信一還故意把嗓音揚得老高,說:“你兜裡的碎銀,雖說不多,但也可湊湊去集市買幾包粗茶,給元寶泡泡,提提神。”
公孫信一不過是想逗弄藍蘇,引她現身罷了。
藍蘇一聽這話,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哀歎了一聲:“唉~”
接着又說:“無為本想靜靜欣賞一番,哪曉得将軍如此小氣?還惦記上我這兜裡幾枚可憐巴巴的碎銀子。”
說罷,她還伸手輕輕拍了拍腰間,表示沒有~
藍蘇挑眉,用手指地:“再說,将軍在這庭院撫琴,又沒豎塊‘閑人勿近,聽琴收費’的牌子”
“無為哪知道啊?”
“無為誤打誤撞成了這唯一聽衆,将軍該欣喜才是!哼~”
公孫信一起身,暗笑:“好了,本将軍說不過你。”
公孫信一走到藍蘇身邊,擡起她的手,将她的繡針還給了她。
“這個還你~”
藍蘇握住繡針,擡眸:“竟然被你拿了!”
公孫信一轉身背手:“本将軍隻是好奇~”
說着,他低下眸,若有所思:“本将軍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公孫信一伸手向藍蘇要繡針:“針給我,花簪也給我。”
藍蘇乖乖給了,問:“你要幹嘛?”
公孫信一打量着繡針,扯下花簪上的花瓣。
他将那一片花瓣抛向碧空,一揮手,“咻”的一聲,繡針穿花,直直飛向前方的朱漆柱子,最終穩穩釘入。
藍蘇還未緩過神來,靈眸一動望向公孫信一。
可能藍蘇反射弧有點長,過了好一會才慢悠悠地拍手。
公孫信一皺眉無語:“你懂本将軍意思嗎?”
藍蘇搖頭。
公孫信一歎息,又看向花簪說:“你簪子上插的繡針還挺多。”
說完,他取下四枚繡針,扯下四片花瓣。
藍蘇看着花瓣一片片扯下,心慌:“哎哎哎!你别扯了!”
公孫信一不聽,同時将花瓣抛向空中,随後将手中的四枚繡針抛向碧空。
全打在了柱子上。
公孫信一收手:“你還不明白本将軍的意思?”
藍蘇猶豫,步步走向柱子,伸出素手,指尖握住針尾,稍一用力,将繡針緩緩取下。
她擡眸,提起裙擺,雙漆跪地。
“無為明白了...若是将軍不嫌棄,收無為為徒弟如何?無為也想有此般技藝!”
公孫信一哼笑。
收徒弟?
他可從未收過徒弟,不過現在...他倒是頗有興趣。
“跪着幹嘛呀,本将軍可沒讓你跪~”
“認本将軍當師傅也不是不行,但本将軍可嚴,你可承受得住?”
公孫信一本就有意将藍蘇培養成刺客,因為他想将藍蘇安插在宮裡,好收集情報。
而藍蘇想,當初殺錢二和趙四就全憑的運氣,若自己能合理運用繡針,此技便可防身,還可殺人于未然,且以後面對藍銀也可多一張底牌。
藍蘇直視公孫信一的雙眸,答:“無為....不怕~”
“無為願意跟在将軍身邊學習!”
藍蘇并未全信公孫信一,她留了一個心眼。
她在想,公孫信一的此番舉動,定有目的。
他是一個武将,行事怎會無端随性?
他的每一言、每一行,背後恐都盤繞算計,絕不可能平白無故抛出收徒的橄榄枝,做出不利己之事。
既然彼此都有目的,藍蘇想,那就互相利用,實現雙赢。
公孫信一扶起藍蘇:“好!那從今日起,你便跟着本将軍了。”
“去收拾東西,搬進你昨晚睡的那間房吧。”
藍蘇颔首:“是...”
公孫信一走到琴邊,手扶古琴,問着藍蘇:“會彈琴?”
藍蘇懵懂:“啊?會一點點...不多。”
公孫信一慢悠悠走到亭子中坐下:“去坐着,彈一首給本将軍聽聽~”
藍蘇問:“将軍...難道我還要學彈琴不成?”
公孫信一盞茶回應:“當然。”
藍蘇深呼吸了一口氣,随後走在古琴邊坐下。
起勢時,公孫信一便盯着她。
藍蘇撫琴,随後一陣。
“咚咚--”
“叮叮叮——”
...
聽半曲,公孫信一捏緊的茶杯碎了,随後緩道:“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