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珩在以前就極其善于解決糾紛,如今面對寝室如此環境他多少有些如魚得水。于是寝室一行六人借坡下驢也沒再吵下去,幾個人變着隊形,溜溜哒哒往班裡走。
實高貼心到飯卡和校服都會提前備好,就是開學非得大上午的這事依然引得罵聲一片。不知是不是學校出于補貼,讓食堂貼心地給贈送了冰鎮湯。
汪沐逸已經不行了,汗流浃背汗珠順着臉往下淌。小胖子路過食堂看見夏日炎炎中的冰鎮綠豆湯就走不動道,一哭二鬧,強行拉着寝室室友們一人抱了一杯才肯繼續往班裡走。
梁子珩叼着吸管神清氣爽地評價:“實高這個行為啊,就相當于是學校給氣到門口的學生強行灌了一口冰水。”
不過….這口冰水似乎沒能喂到某些人嘴裡。
“哎,不是我說,你倆怎麼回事啊?”梁子珩笑眯眯地湊到林卿憐和程澈面前,“這麼熱火的天,就你倆旁邊能掉冰渣子。”
程澈笑了笑:“哪有。”
他說着就雲淡風輕地喝了口湯,擡頭笑了一下。
鄭亦唯松開吸管呼了口氣,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不過通過偶然的一個對視,鄭亦唯卻敏感地發覺了程澈眼中難以消散的敵意。
鄭亦唯心裡告誡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他垂下眼睛,在心裡補了後半句:人若犯我斬草除根。
他從小,就沒怕過。
正是報道的時候,他們六個混在一群人裡也不顯眼,就熱熱鬧鬧地到了班門口。
實高的高一部有兩棟樓,而三個實驗班和一個會議室恰好占了北樓的頂樓四樓。
據說是不想讓普通班和實驗班互相幹擾。
大家剛到四樓就老遠看見餘鵬程站在實驗一班門口,似乎緊張得手足無措,他甚至掏出一張紙擦了擦光溜溜的額頭。
鄭亦唯觀察了一下,小聲嘀咕:“餘主任咋跟個小姑娘似的?等如意郎君呢?”
下一秒,餘鵬程看見他,眉開眼笑,立馬迎了上來:“哎呀這是咱中考狀元鄭亦唯吧?”
鄭·中考狀元·亦·如意郎君·唯:……..?
旁邊聽到全程的梁子珩他們忍不住一通嘎嘎嘎嘎的笑。
餘鵬程繼續笑起來,但看起來有點局促:“啊,哎!那個鄭亦唯啊,老師可以找你一下嗎?”
鄭亦唯:……
這是什麼社交話術?
鄭亦唯心想:您都到門口堵我了,我還能說出來那一句“不能”嗎?
“老、呃不是,餘主任。”鄭亦唯乖乖巧巧地站定在老餘面前。
老餘心花怒放,整張臉笑成了一個牡丹:“哎呀,不用主任,餘老師,餘老師就好,餘老師就好哈哈。”
鄭亦唯從善如流:“好的老餘。”
餘鵬程:……
這狀元好像有點叛逆。
不過沒關系,是狀元就行。
老餘飛快地說服了自己,喜滋滋地招招手帶着鄭亦唯走了。
還沒開始上課,鄭亦唯先被老師撈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除了老餘空無一人。
餘鵬程說話帶口音,但他渾然不覺,依舊興緻勃勃地介紹說:“咱們這一屆聽說你能來,也是非常高興的。咱們實驗高中實驗班這麼多年來啊,秉承着……..”
鄭亦唯耐着性子等待,在餘鵬程處于職業本能誇了幾分鐘的實驗高中乃至實驗班之後終于聽見了正題:“所以呢,咱們學校也希望你能夠幫助老師,幫助同學……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所以日後學生會很有可能……”
鄭亦唯不大耐煩,擡腿準備往外面走:“是,我知道了老師。沒什麼事我就先……”
餘鵬程趕緊攔住他:“哎哎哎,你回來你回來,你知道什麼了你知道,話還沒說完呢。是這樣的,林卿憐同學——你們應該認識了吧?我記得你們倆一個寝室?哦對了——他家庭條件包括自身條件都比較特殊……”
鄭亦唯頓住腳步,轉回來,有點詫異:“您意思是想讓我幫幫他?”
“老師這邊隻是建議,在你能力範圍之内幫幫他。”餘鵬程一臉認真地強調,“當然不是指成績這方面,而是……其他方面,心理啊生活啊什麼的……”
鄭亦唯知道,實高實驗班開學前所有學生都被家訪過。
他後來問過林叙楹,确定餘鵬程對他的家庭情況隻能是一知半解。
家庭情況複雜、同母異父同父異母、豪門世家、恩怨情仇,這些别人眼裡遠到隻有在小說裡才能接受到的詞彙,是鄭亦唯從小到大接觸的主旋律。隻是自己見怪不怪,但别人什麼看法就不一定了。
餘鵬程是實驗高中乃至全市都有所聞名的名師,有幾十年教學經驗。老教師大多眼光犀利,鄭亦唯大概能猜出來,老餘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鄭亦唯點頭:“知道的,老師。”
鄭亦唯隻是場面話,但是對于餘鵬程來說,(目前看來)溫和乖巧,聽話懂事,關鍵模樣周正成績好的學生,試問哪個老師不喜歡?
餘鵬程主任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笑得非常燦爛,顯而易見的心滿意足。他正準備補充一句說些什麼,“咔哒”一聲,辦公室門開了。
鄭亦唯愣了一下,餘鵬程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進來,直接坐直了,本來不大的眯眯眼兒直接瞪大了一倍。
“餘主任,我是易清恬媽媽。”
眼前的女人臉色蒼白,臉上皮膚松散,眼尾下垂但是眼睛裡明顯的精光,似乎有點刻意隐瞞的病态和衰老。對比旁邊幹淨清秀的女孩,鄭亦唯真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個女孩跟他對視了一眼過後偏開了頭,似乎刻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表情,才找了一個角度低下頭。
鄭亦唯見她偏開頭,于是自己也偏開頭觀察辦公室。這個辦公室看着不大,估計是隻有實驗部的老師在這裡工作——如果鄭亦唯沒記錯的話,實驗部三個班加起來就那麼一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