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亦唯曾經和程澈比賽爬過的那個“未名山”,有一個山坡剛好對着教學樓。
絕大多數學生都在操場和運動場的時候,鄭亦唯拉着林卿憐坐在那個山坡上,看着教學樓。
教學樓分南樓北樓,正對着山坡的北樓從上往下一共有五層,五樓是實驗班,往下是十六個普通班。此時正好是下午的家長會,整棟樓燈火通明。
鄭亦唯手撐在身後,心滿意足:“真好,最佳觀景台。”
林卿憐沒有顧得上“調侃”他這個“最佳觀景台”,而是指着十班的窗戶,聲音有點低落:“那個,十班,我姑姑應該在那裡。”
鄭亦唯愣住了:“你姑姑?哦……”
林卿憐終于有了跟他開玩笑的心情:“你這記憶,怎麼當的聯考第一啊?”
“沒忘,口頭禅。”
林卿憐試探性地詢問:“你……喜歡易清恬嗎?”
鄭亦唯皺眉:“你老是提她幹啥啊?我都不認識她怎麼喜歡她?那麼在意這件事,她對你有多大的恩情啊?”
“沒恩情,我恨她,”林卿憐低下頭,“隻是她喜歡你而已。”
天色昏沉,是那種灰中分别帶點藍黃就能調出來的顔色。一隻肥喜鵲站在樹梢“喳喳”大叫,接着振翅飛翔,在混沌中劈開了一道黑白色的影子。
隻是實高近年才裝修得尚還鮮亮的紅色教學樓拔地而起,多少有點突兀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然後呢?”
林卿憐回過神:“什麼然後?”
“易清恬喜歡我,然後呢?”鄭亦唯疑惑,“可是我倆根本沒有交集啊?她是真能扯啊,她甚至跟我媽說我倆已經談了,所以想來咱們班?”
大概是鄭亦唯的聲音太難以置信,林卿憐笑出了聲。他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你知道易清恬為什麼一定要和你交往嗎。”
鄭亦唯一臉探究:“嗯?你說。”
林卿憐仰望着教學樓樓頂:“這事得從我們家家庭背景說起……”
“你說。”
林卿憐還是保持着那個動作:“我爺爺奶奶那一輩重男輕女,所以我爸爸可以跟着爺爺學醫,可以娶學跳舞的我媽媽;但是我姑姑是女孩,又是個“姐姐”,在家裡就一直……被忽視吧。”
林卿憐隻說了一個看不起,但是鄭亦唯能感覺到,這個“看不起”的分量很重,根本不止字面意思。畢竟,“重男輕女”,“姐姐”,加起來就不是什麼友好的存在。
“不對,等會兒,”鄭亦唯突然反應過來,“你爸爸媽媽,不會是林湖和汪曼兒吧?”
林卿憐有點驚奇:“你怎麼知道?”
鄭亦唯一臉難以言述:“我媽可喜歡你媽媽了,我打小看着你媽的舞蹈視頻長大的。”
林卿憐忍不住笑了。
其實也不止。林湖和汪曼兒的感情故事鄭亦唯從小就聽說過。
兩人相愛後沒幾年,舞蹈家汪曼兒在某一場舞蹈表演後宣布暫時告别舞台,準備選擇另一種尋常人生:結婚生子。
大部分人都不理解,為什麼一代天才舞蹈家要選擇自我隕落。
汪曼兒不做過多解釋,一笑了然。
“有機會的話,會再次回到舞台上。”
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給予林卿憐生命的那一瞬間,她自己的生命隕落。
汪曼兒去世後,林卿憐的名字和身世被林湖藏得很好。
鄭亦唯觀察着他,在林卿憐的心情平複之後,小心翼翼地安撫他。
“沒你想的那麼脆弱。”林卿憐剛剛笑了一會兒,心情好多了;至于之前鄭亦唯問到的也就沒有藏着掖着,全都說了。
照林卿憐的意思,林汩懷孕後,本來想憑借“母憑子貴”的緣由讨父母的歡心,卻不想出生卻是個女兒;沒過多久,汪曼兒生下了林卿憐。因此雖然汪曼兒難産去世,但是林湖家裡的老人依然非常重視她和林卿憐,反而對林汩和易清恬沒什麼好臉色。
林汩收養林卿憐後,把自己和女兒兩代人的委屈和埋怨全部施加到林卿憐的身上。
“我爸是個好醫生,也是世界上不多的對我好的人。隻是我三歲那年,他被醫鬧……”林卿憐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
難受是肯定難受的吧。
斯人已逝,無論是做父母做孩子的還是做姐姐的,大都心裡受不了吧?思念,痛苦,不舍,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林汩這輩子大概卡死在了一個魔咒裡。
至于易清恬追鄭亦唯的原因,這就顯而易見了。
按照林汩的教育,易清恬會想要找一個有錢有權的男朋友。至于鄭亦唯,家世背景,母親地位顯赫家庭優渥,長得好看,情商高智商高,活脫脫一個buff疊滿的“偶像劇男主”。
“停停停停停,”鄭亦唯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鄭亦唯頭一次從别人嘴裡聽到對自己的這麼形容,大大的問号占了滿眼。
“你确定?”鄭亦唯反複詢問,“我能聽到這種話,要麼是我媽小時候哄我,要麼是人家奉承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