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甯靜且黑暗的辦公室裡電腦光在餘鵬程神色嚴肅的臉上照了一片白。
餘主任這輩子幾十年兢兢業業的工作經驗，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人師表十年如一日，到今天算是撞到了一個休止符。
無意間，好像撞破了什麼。
他盯着界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打字：碰到兩個男學生……
不行。餘鵬程皺着眉删掉了。
然後餘鵬程沉思了一下，繼續打字：兩個男學生……
不對。餘鵬程皺着眉又一次删掉了。
餘鵬程撓了撓頭，繼續打字：兩個學習好的男學生……
嗯，對味了。
餘鵬程自我肯定，然後繼續打字：……關系親近。
百度轉了轉，推薦了一堆詞條給餘鵬程。
老餘單手托腮，放眼望去全是“雙胞胎學霸”“學霸兄弟”。餘鵬程看着看着，忍不住職業病地伸手拿來自己的小本本，準備記幾個學習方法給同學。直到翻得眼睛都快看瞎了，老餘終于在一個又一個偏後的犄角旮旯看到了一些詞條。
“兒子跟男同學走的近……男孩女性化……”餘鵬程眯着眼睛細細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熟悉。然後，看見了一個對于他來說有些許陌生的詞彙。
"同……呃，戀？"
餘鵬程皺眉，撓着尚還毛發旺盛的頭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嘶……"
那幾個解釋餘鵬程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他就有點傻了。
這怎麼說呢……憑借多年的閱讀經驗，餘鵬程最後自己總結出來了一個結論：他，手下最得意的兩個學生，一個文科第一暨學生會長，一個理科第一暨他們班班長，兩個男生，談戀愛了……
談戀愛了……
餘鵬程突然一口氣差點感覺沒上來，他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等他睜開眼睛，第一反應居然是：還好，他倆哪個都沒找一個成績差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一對男女生談戀愛，他本能地覺得怪女生；那這兩個男生談戀愛，他得怪誰呢？
餘鵬程腦子裡面亂的要死，一大堆念頭氣勢洶洶地奔進他的腦海又浩浩蕩蕩地離開，最後他腦子裡面悶頭悶腦地出現了一個念頭：上網求助。
網絡能給他帶來這些新名詞，也能給他帶來解決的方式。
于是餘鵬程很認真地決定發表了求助。他打開自己的手機，順着味摸到了一個叫"貼吧"的地方。
教數學的老餘認真且缜密地發表了自己的疑惑：我是一個年級主任，最近我發現班裡兩個男同學關系十分親近，舉止十分親密……請問這是叫談戀愛嗎？應該怎麼處理呢？
點擊發送，然後老餘的心回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全靠老餘自己吊着，整個下午和晚上一會兒去一班晃一圈，一會兒去二班晃一圈——或者說一會兒看一眼鄭亦唯，一會兒看一眼林卿憐。
這也就很好解釋了扶柳為什麼偶然間看到鄭亦唯和林卿憐在窗戶邊聊天，餘鵬程無聲地站在門口遙遙地觀望。
于是扶先生端着中老年養生杯眉頭緊皺地看了很久，歎了口氣。
“真作孽。”
等老餘晚上打開手機，發現後面已經跟了幾十條回複。
大多是風格各異的女生頭像，而評論的内容大多是：
-媽呀，好潮流的老師。
-老師注意點啊，沒準早就談了！
-謹慎一點吧？還是問問關系離得近的同學？
-邊兒去，我來：老師，他倆長得帥嗎？
……
偶爾也有很直白的建議：
我覺得，第一，找兩位學生談話，正确引導，積極交流談話；第二，聯系家長進行管教；第三，引導學生盡早分手……
餘鵬程皺着眉研究了一會兒，覺得有點怪怪的，也不清楚是哪裡怪。
老餘又看到了一條評論。
-兩個男生？
底下有不少評論，于是他停下來看了很久。
-這不合法吧？勸分了不就行了，現在不勸分以後社會勸分。
-哪有多少浪漫的事啊，荷爾蒙情緒上頭而已。
……
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的學生肯突破世俗在一起，是多麼勇敢的一件事。
還有他之前的想法呢？
他比誰都清楚男孩青春期荷爾蒙和本能的可怕，所以他常說女生内斂，女生應該矜持。好像一直以來全社會主流都在要求女生要矜持、要内斂，可是那些他曾經明裡暗裡說過的女生，能在最不好意思的年紀義無反顧、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地表達喜歡……她們是有多勇敢。
對于偷嘗禁果，他們作為教育工作者是不是應該光明正大地擺出來，正确引導，至少不該随便就給女生扣上"不檢點"的帽子。
老餘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其中一條評論上。
-其實如果不影響學習的話也不用太幹涉……幹涉太多了孩子心理出現問題了，或者成績下降了怎麼辦？
餘鵬程：……
你别說，你還真别說，這一條還真準确說到餘鵬程心上了。
确實，對于一個階段主任來說，一個常年文科第一一個常年理科第一，關鍵還是斷崖式的第一，平均能甩第二十幾幾十分。最近接近高考總複習，鄭亦唯成績本來就好，最近都快打到清北曆屆錄取線了。
實高曆史淺得很，哪出過那麼高的分。
他這要是一幹涉……倆人掉一個都是實高的損失，更何況憑他的理解，這倆要掉必定一起掉。首先林卿憐那邊必定會受影響，不管林叙楹幹不幹涉，林汩動不動手，他沒有父母也沒什麼靠山，這個絕對算是廢了；尤其是按照鄭亦唯那個叛逆程度，甭管他媽幹沒幹涉，他要是真的分了，别說放棄清北，直接給他整出來一個大專都有可能。
反正他媽在，鄭亦唯不可能沒出路。
“……”餘鵬程突然隐約感覺實高的未來在他手裡流失了。
不得行，掉一個都不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