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憐。”
林卿憐扭頭,看着從小辦公室走出來的餘鵬程,應了一聲:“老師。”
老餘手裡拿着一個被紙包得很結實的東西,很認真,很溫柔地說:“你的姑姑,委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這是什麼?”林卿憐是真的愣住了。
餘鵬程很禮貌地把那個東西交給他,輕輕點了點頭。林卿憐整個人都懵了,以至于鄭亦唯出門後不得已一邊跟梁子珩說“這個給我媽”一邊攔住一不留神差點創牆上的林卿憐,的額頭。
“你怎麼回事?”鄭亦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有點匪夷所思,“我頭一次見人往牆上撞。”
林卿憐把手裡的東西給他看:“餘主任說,這個是我姑姑給我的。”
跟着鄭亦唯回到家後,林卿憐把東西拆開,裡面是一個有點舊的本子。封面是墨綠色,帶着一串溫潤柔和的英文:beloved。
扉頁是他這輩子沒見過的字體,藍色水筆字張揚優雅,似行非行:給我未出世的寶貝。
藍色筆的落款:曼兒。
接着底下是鋒芒很重的一行黑色水筆:給林卿憐寶貝的成長日記。
底下落款:爸爸媽媽。
“曼兒”和“爸爸媽媽”映入眼簾,林卿憐連呼吸都不會了。他抱着本子沉默了很久,擦了擦眼睛,最後打開的時候手還是抖的。
汪曼兒的浪漫主義不止于舞蹈,從舞台到家庭,她很認真地記錄着尚未出世的孩子給她的所有感受,滿心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整整十個月,一天不曾缺席。
“2000年11月,好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
在這裡,藍色筆迹戛然而止,往下開始了黑色筆迹。
第一行就是八個字:“孩子出生,曼兒去世”。
林醫生不是婦産科的,他最後一次去婦産科,接回了亡妻和剛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孩子。他和愛人給尚未出世的孩子起的所有名字承載了太多父母的愛,如果他沒了母親,自然就沒了圓滿。他給這個小生命重新起了一個名字。
“青山憔悴卿憐我,紅粉飄零我憶卿。”
卿憐,林卿憐。
似乎是受了亡妻的委托,林湖醫生很認真地記錄下了林卿憐的所有成長細節。
從翻身到會爬,會走路,會說話。
往後的記錄猝不及防地停在林卿憐即将四歲那年的夏天,是沒有任何預兆的戛然而止。
醫鬧,失血過多,林卿憐自此父母雙亡。
如果說從小對父母的記憶很少甚至沒有,對于父愛母愛感受很少的林卿憐還可以略微麻痹一下自己;但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覺到來自父母的愛,他隻會後知後覺地感覺深深的難過和委屈,他怎麼可能受得住。
鄭亦唯本來自持冷靜,但是或許受了點林叙楹的影響,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林卿憐父母在的話,林卿憐被欺負了是不是會有爸爸媽媽保護着,不用等他一片一片地把碎掉的林卿憐撿起來。林卿憐已經貓在他身上哭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爬起來緩口氣,鄭亦唯終于想到了怎麼說:“哭吧,沒事。”
林卿憐:……
鄭亦唯特别認真:“我不嘲笑你。”
“你本來就不該嘲笑我,”林卿憐還帶着哭腔,認真地跟鄭亦唯講道理,“你應該安慰我。”
鄭亦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補過:“我會代替叔叔阿姨愛你。”
林卿憐悶悶地應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那我什麼時候能改口?”
“什麼?”
鄭亦唯腦回路跳躍太快:“我什麼時候能改口叫爸媽?”
林卿憐推開他的腦袋:“對我好點再說。”
鄭亦唯點點頭,一臉嚴肅:“啥時候去看看咱爸媽。”
林卿憐勉強笑了笑:“好。”
鄭亦唯的聲音很淡:“我都不知道我爸會不會喜歡我……”
這一直是鄭亦唯的一個心結。
林卿憐不知道怎麼說:“可是……你至少……你媽媽愛你……”
鄭亦唯下意識地想說“得了吧,我家又不止我一個”,話到嘴邊拐了個彎,變成了:“也是。”
另一邊,林叙楹剛剛回到家,她回來一趟手裡多了個信封,是梁子珩塞的。
那孩子剛剛站在她面前一臉認真:“阿姨,亦唯說他放假回來,這個……托我交給您。”
這是什麼?林叙楹來到書房,在窗前茫然地打開。
“媽,謝謝你,願意把我帶到世界上。”
林叙楹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鄭亦唯的字。她的第一反應是,不像她。她的字一直是很标準的正楷,但是他的字很草,有點偏向行楷。很奇怪。但是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随了那個他這輩子不曾謀面的父親。
她又看了一遍那行字,心中充滿了酸澀。鄭亦唯總是心軟,容易原諒,所以他這樣說……即使這世界不那麼美好嗎。
她心裡酸澀,眼眶微紅,直到模模糊糊地在淚光中把視線移到最下面,她終于抑制不住地捂住了嘴,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
“親生父親什麼樣子,我沒見過,原諒我不予置評,我隻知道你是我媽媽我很開心。
“真的很幸運當你的孩子。”
底下兩個小小的字:“愛你”,後面還有紅色水筆畫一個造型很特别的小愛心。那是鄭亦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給她寫小紙條讨好她的時候,用的拙劣的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