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餐廳,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向包間。
推開門,江唯一才知道門口那輛邁巴赫是從哪兒來的了。
包間裡坐了尊大佛,時聞沒來,時越卻是先坐上了。
他的臉上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擺出盛氣淩人的态度,看着随性且平和。
“坐。”
他淡淡示意,江唯一也沒什麼好說。
硬着頭皮坐下。
菜沒上,他給她倒了杯茶水,淡淡說:“我聽時聞說了,你想讓我幫你們家。”
江唯一:“?”
時越:“但是呢,我這人也不是特别輕易幫人,尤其是——”
他意有所指道:“我不喜歡幫助的人。”
江唯一的臉皮火速蹿紅,她想說,她真的沒有提這回事,你别聽你小外甥亂說啊喂!
時越笑笑:“我的确也想進軍江北的房地産業,正好缺個引路人。”
江唯一茫然一怔,帶了點兒迷茫,以及不知所措,愣愣盯着對面的人。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時越說,“上次不還喊了我舅舅嗎?”
“……”
讓她再喊,她是喊不出來了。
時越再笑笑:“到時你回家,跟你家裡人說,那塊地的所屬權,要交到你手上負責,我就同意幫你們家。”
“……”
臉皮更燙,江唯一生出點兒無地自容來。
她想找個地縫,什麼樣的都好,夠她鑽進去就成。
門被推開,不是上菜。
而是時聞。
他手裡拿着手機,頂燈的光線投到他臉上,黑色頭發垂下,半遮住眉眼。
他精緻的眉弓下,桃花眼型狹長,眼尾挑起微微弧度。
“買什麼了?”時聞一眼就注意到座位上,江唯一藏起來的小袋子。
“沒。”她呐呐着,有點窘迫。
時聞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下場,但他沒想到在林悅面前氣勢嚣張的人,在時越面前,聲音小得如同蚊子的叫聲。
可能還更小。
“點菜了嗎?”他在她身邊坐下,掀開菜單問,“還想吃什麼?”
“什麼都沒心情吃。”
包間裡的氛圍凝滞,時越坐在對面,原本不算和藹的臉色,逐漸有沉下來的趨勢。
他擡眼望過來,眼神示意——
你自己看着辦。
時聞失笑,用了點兒哄小孩的語氣:“怎麼了?舅舅肯幫忙,不是最好嗎?”
江唯一聲音更低,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像是已經叼到天際,完全無視了眼前的那尊大佛。
“你不喜歡我,還讓蔣方接我走,我跟蔣詩詩睡了這麼些天,正見到你,你就迫不及待又要把我趕回家。”
“……”
時越的臉色尴尬起來,時聞也笑:“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我就是生氣!”
生起氣來的人非常不顧儀态,時越給她倒的茶水,被她咕噜一口就喝光了。
接着平靜漠然地分别望了望她眼前的兩個男人,扯扯嘴角:“我現在有點不舒服,可能是這杯水作怪的原因,我先去上個廁所。”
“……”
廁所裡,江唯一抓着腦袋,在搜索框輸入——
男朋友的親人很讨厭你,但他忽然妥協,還善意對你示好,這有可能是什麼情況?
熱心網友一号點贊量最多,正好有個和她差不多情況的。
她回答:可能是你男朋友犧牲了什麼。
噢。
想攪黃這樁交易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了。
江唯一走出去,時越卻已經不在。
時聞正在幫她擺着餐盤,見她來了,特意将紅酒杯往她眼前移:“這回不是塑料杯了。”
江唯一看着他,喃喃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時聞:“沒。”
江唯一:“那我剛才是不是很幼稚?”
時聞:“幼稚算不上,隻是演技有待加強。”
江唯一:“……”
餐廳裡的氛圍很好,尤其是包間,将羅曼蒂克的風格發揮到極緻。
香薰、燭光、音樂,以及演奏音樂的帥哥,一樣不少。
但再帥,也沒她眼前的人賞心悅目。
時聞坐在對面,頂燈是吊蘭形狀,四周全是葉子,中間攏着朵花。
花開得正好。
她眼前的人桃花眼被渲染上光線,氣氛适宜,她有種和他處在電影裡,定格在最美好畫面的感覺。
時聞問:“想聽我彈鋼琴嗎?”
江唯一煞風景地搖頭:“不想。”
時聞卻推開包間,走出去,商量過後,他為她演奏了首緻愛麗絲。
音樂彌漫在整個餐廳,江唯一看着眼前玫瑰的葉子,庸俗地想到了要是玫瑰沒刺,說不定花朵再美,也無人問津。
不足以為人津津樂道,成為情侶中間傳遞愛意的花朵。
胡思亂想期間,時聞回到包廂,他看着她,他們對視良久。
之後,是江唯一先低頭:“對不起。”
如同她說過的那樣,她甯願不成為時聞的負累,不想他為了她做些什麼,不想讓自己有對他虧欠的感覺。
她總是喜歡設想他們的愛情是神仙愛情,就是在爛尾樓裡遇見了,警察和大小姐,彼此都沒談過戀愛。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他。
彼此一拍即合就好。
卻往往忘了,這是現實。
回到現實裡後,要解決的往往不止有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更多的,更煩擾雜亂讓人無從理清的,是關于柴米油鹽庸俗的一切。
童話故事往往在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了後結束,卻沒有告訴别人,幕後的現實生活,接下去的生活是怎麼樣。
“上次在病房裡,我好像落了一張資料,上面有我的出生年月,以及一些基本信息,可能被那個小姑娘看到了。”
“不準喊她小姑娘。”
江唯一立刻很生氣地,打斷她眼前男人庸俗的解釋,沒必要的解釋。
曾經她以為,她會選擇相信時聞,永遠不需要從他嘴裡聽到解釋。
但她好像,也是需要的。
時聞的解釋,讓她放下心,讓她沒那麼去在意那件心裡的小事。
然後心裡面對他的愧疚,又卷土一般侵襲而來,江唯一低下頭,再次悶聲說:“對不起,但我說過,我不想要你幫我,不想讓我覺得虧欠你。”
時聞揚起唇,像背書那樣字正腔圓道:“時聞,一九九五年五月生人,喜歡工作,喜歡運動,高中想考警校,但由于各種原因,在第二年才考上,在江甯市任職一年,在江北市任職一月。”
“在一個月的初期,就遇到了自己初戀。”
“現在他的初戀在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但他覺得很委屈,心裡尤其委屈——”
“所以——”時聞垂眼,凝視她,沒什麼表情地說,“小沒心沒肺。”
“?”
“還是小姑娘?”
時聞扯了唇,慢條斯理笑着:“先吃完飯,再許個願,之後的事,之後回家慢慢商量,行嗎?”
“……”
“怎麼,”注意到她目光不斷,時聞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金子?”
江唯一哽咽說:“你這幾天在哪兒睡的?”
“就自己家——”
“你騙人!”
江唯一立刻加了情緒地控訴:“我都知道了。”
藏在桌下的手機裡,時越的好友添加成功,他一加上人,就直接進入正題地開始給她發照片——
一張、兩張…
還有錄音,各種聊天記錄,全都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或許還有幾分驕傲自滿,像是月亮一樣,但他放下尊嚴,去懇求自己沒搭理過的外公外婆。
他說自己有了女朋友,但他舅舅不待見,他要拆散他們。
江唯一破涕為笑,眼睛紅紅的:“時聞,你怎麼還撒嬌啊,我都沒看過。”
“撒嬌?”
時聞挑挑眉:“你想看嗎?”
江唯一:“想。”
于是有人立刻不顧儀态,下了座位,跑到她這邊,拉着她的手臂,一搖一擺地說:“小姑娘,别生氣了,嗯?”
尾音勾着人,像是在殺她。
江唯一的心,都被殺死了。
她笑着說:“你這哪是在撒嬌,分明就是勾引我。”
她從來沒有這麼一刻地仔細看着他,忽然發現,怎麼可以有人,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恰如其分地符合她心意。
從小到大,沒人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生不生氣,飯吃了嗎?吃了多少?胖了還是瘦了,想不想爸爸媽媽…
隻有他,始終如一地陪在她身邊,好像隻打不死的小強。
特别帥。
江唯一笑着說:“我覺得你特别帥,我答應了,到時回家,不讓你的撒嬌白費。”
時聞笑起來:“我沒陪你這幾天,做了連續的夢。”
“什麼夢?”
“我夢到你在河岸的對面,很生氣地看我,因為我沒按照你的意願,又擅自做了你不喜歡的事。”
“後來呢?”
“但之後我釋懷了,”時聞笑笑,“我覺得你,隻要看我撒撒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江唯一跟着他笑:“好像是。”
服務員推門,把蛋糕送進來。
六寸的小蛋糕,頂端插着二十五的牌子,頂層被巧克力醬覆蓋,時聞拿起刀,将刀柄塞進她的手裡。
“先吹蠟燭,再許個願。”
他熟練地掏出她挎包裡的火機,點燃蠟燭後,迎光看來:“對了,蔣詩詩家的床硬不硬?這回我真訂了,給家裡換了床,順便考慮再換公寓,你不用擔心我沒錢,我真沒你想象的那麼窮——”
“嗯?”
時聞看着一口吹滅蠟燭,啪嗒一滴淚砸在桌面的人,放緩語調:“怎麼了,寶寶?”
江唯一轉過頭來:“為什麼給我吹蠟燭,又不是我過生日。”
“噢,”時聞思考了下,慢條斯理地說,“因為我十歲見了你後,回去過的生日,許的願,就是以後的生日,都給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