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立刻暴躁起來:“哎呀,看看現在的醫生都在說什麼。明明是個醫療事故,倒說得我得謝謝您提醒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姐姐醫生急得漲紅了臉。
家屬哪能就此罷休,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拽小姐姐:“來來來,老娘們出來說清楚。”
那個家屬的胳膊還沒伸到一半就被擋了回來。
傅清言将小姐姐輕輕地向後一拽,高大的身軀立刻擋在了她的前面。
“這位家屬,該說的我已經說清楚了,蛋白針遺漏的确是院方的責任。但是蛋白針并不屬于手術必備藥物輸入項目,構不成醫療事故,如果你堅持認為需要追責,那麼也可以走正常程序,單方面投訴我。我是當日的主刀醫生。”
投訴。
兩個冰刃般的字又向林曉曉的頭上劈頭而下。
她攥緊了拳頭,朝圍觀的人群中又進了一步。
傅清言邊說邊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上面有我的身份信息,我也跑不了。現在在醫院這麼喧嘩,很影響其他病人的就診和休息。”
家屬一把扯過明信片,輕蔑地前後翻看,冷哼一聲:“什麼破玩意,什麼破人,簡直給人民醫生丢人。”
一語而出,全場嘩然。
這是公然辱罵啊。
看熱鬧的人其實也看出個究竟了,的确是院方有責任,但是家屬借題發揮。一場喧鬧,大家都像看戲一樣想看醫院最後怎麼收場。
有的人還專門盯着傅清言,想看看這個年輕醫生能不能耐得住性子,會不會直接出手揍人。
林曉曉站在人群中,各色各樣的眼神從四面八方向傅清言一個人攻擊過去。
等着看傅清言反應的,嘲弄傅清言怎麼出醜的,甚至有人的眼光中有着想看傅清言如何耐不住性子的一股變态沖動。
圍觀在場的,還有同僚的少量醫護們。
總之這件事情鬧開了,對傅清言絕無好處。
家屬的話語也越來越惡劣,傅清言開始還解釋,後面就根本插不上那個家屬什麼話。
他也壓根不想聽正常解釋,就是一味地惡意發洩……
怎麼能這樣。
林曉曉攥緊的拳頭越捏越緊。
醫院方面已經報警了,林曉曉聽見人群中這樣說。
她剛剛松了口氣,立刻又聽着有人帶着戲谑之意調侃:“呵,就看這個醫生等着怎麼上新聞被網暴吧。”
“怎麼會?你沒聽出來大概嗎?是這個家屬胡攪蠻纏,這個醫生反而是本着負責态度才提醒他們補打蛋白針的。”
“切,新聞爆出來,誰還能管那些。現在仇醫事故還少麼,誰撞槍眼上誰死。”
“哎也是,你看這個醫生長得還挺好看呢,也怪倒黴的攤上這個事情。”
“長得好看才要命呢,人家更會攻擊他。”
“為啥。”
“人本妒忌呗,見不得人好……”
談話聲不斷如帶,聽得林曉曉心煩意亂。
“你們錯怪傅醫生了!那天漏打蛋白針的是我!”
忽然,讨論聲戛然而止,被一個細細又果敢的女聲打斷。
人們尋着聲音望過去,卻發現是一個嬌小小的女孩子發出的。她怯怯懦懦地站在那裡,肢體動作顯示出她渾身每個細胞都在緊張,可是那雙漂亮的黑瞳子卻眸色異常堅定。
“是我,是我做的,我漏打了蛋白針。”
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勇氣,林曉曉居然上前一步站在了一直罵罵咧咧的家屬面前。
家屬明顯被搞得一愣,哪能想到從哪殺出個這麼嬌弱弱的小女孩子,一時間倒忘了繼續罵。
傅清言拉了林曉曉一下,她本來就吓得腿腳發軟,被他輕輕一拽就禁不住退到了他身後。
傅清言聲音不大卻很嚴肅:“你胡鬧什麼?”
林曉曉睜着眼睛使勁地搖着頭,聲音卻是抖着的:“我沒胡鬧,我沒胡鬧。”
傅清言眉頭蹙起:“知道你在幹什麼麼,一句話都别再說了,聽到了嗎?乖乖回去。”
林曉曉卻倔強地搖着頭,聲音比剛才更小了:“我不、回去。”
傅清言眉頭緊起,一時之間竟然拿她沒辦法。
林曉曉也擡着頭看着傅清言,看了看,又看了看,忽然從他身後出來沖着那個家屬冷不丁又來一句:“你冤枉人了,是我幹的。”
傅清言徹底無語了,趕緊把人拉回來護到身後:“瘋了嗎?這個時候輪到你逞強。”
林曉曉立刻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沒逞強。”
一句話沒說完,突地眼眶紅了一片。
傅清言愣了下,話音沒敢再使重,倒是像誘哄小孩子似的:“那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憑着傅清言的經驗,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如果家屬非得不依不饒的話,醫院這邊肯定是弱勢方,免不了一場風波。
可是他能頂得住。
但是如果責任都推到一個實習生身上,林曉曉是頂不住的。
剛剛實習就留下了一個職業污點,她以後還怎麼踏上從醫的道路呢。
傅清言又微微嚴厲起來:“趕緊回去,或者就站在我身後,一句話都别說了聽到沒有。”
林曉曉睜着眼睛,滿眼的委屈,點點頭又搖搖頭:“聽、聽到了。不過,我、我不。”
傅清言簡直快氣笑了:“你什麼?”
林曉曉像是下了什麼決定,脖子一昂弄出一股英勇就義的樣子:“我不要傅醫生撞槍口上。”
傅清言瞬間懵了:“什麼?”
家屬也終于回過神來,點着林曉曉大嚷:“這個小丫頭幹啥的,她說是她的責任?怎麼着,堂堂人民醫院就讓這麼個黃毛丫頭片子進手術室主刀了?”
林曉曉慌忙糾正:“我沒有主刀!我隻是實習,在旁邊打雜觀看。”
可惜輿論一掀就起了千層浪,她的聲音早就被淹沒在人潮中。
誰也聽不見。
也不願意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