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離笑了笑,沒有講故事,而是問:“夫人,您冷不冷?要不要沏口熱茶喝?”晚上不沏綠茶,但是可以沏一口杏仁奶茶。
其實冷冷的天氣,窩在毯子裡喝一杯又甜又暖的杏仁茶是很舒服的事,自從有了小廚房,她已經連續吃了幾天宵夜了,今日便不想再吃了。
花閑:“今日不吃了,阿離,餃子裡吃到手指,然後呢?”
朱離笑笑,繼續把故事講完了,這是百花樓真實發生的事,裡面還有很多肮髒的細節和人性,他并沒有講。
故事講完了,朱離又陪着她,确定她睡着了,才端着油燈出了房門。
左轉,走進了隔壁一間更為清冷的小卧室,裡面隻有一張床,一張半大的桌子,一個小箱子,不過裡頭幹淨整潔,被子鋪的也是整整齊齊。
本來丫鬟和主子同睡一間卧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同室不同床,晚上也方便照看主子。
而朱離卻不習慣和别人同室,他需要自己的空間。
床鋪很冰冷,毫無暖意,他吹了燈,徑直躺在了上面。
屋子裡黑得如深海,就算有人進來也看不清裡頭有什麼。
過了一會兒,屋内突然響起一些奇怪的聲音,好似皮肉裂開,靜靜聽,又好像有什麼在骨碌碌轉動,幹澀的蠕動,卻有粘液的水響聲。
黑黑的床鋪上,本該躺着人的地方,出現了幾處紅眼睛,這幾個紅眼睛分得很開,一看就不像長在臉上。
數量偏偏還是不對稱的。
這些古怪的紅眼睛透着非人的情感,它們向不同方向轉動着,像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房間瞬間詭異,連溫度都莫名地下降了。
床上的主人——朱離倏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帶着淺淺的暗紅,眼神冰冷沒有情緒。
朱離微微凝神,看見了。
這是他的秘術——傀儡,他的第一個傀儡是李管家,李管家身上有他的蠱,如今是他的奴仆。
調動谲力,他可以共享到李管家的記憶。
李管家的記憶:
今天,秦王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原因是秦王的第三子趙琮寅奉旨娶親,娶了河西節度使的女兒。
這才不到一月,府中的人似乎早已忘記了“早逝”的三夫人。
因為是皇上下旨派人操辦,趙琮寅又得了官,身居要職,所以今日來做客的實在是多,我看見了一隊金吾衛的人馬,帶頭的正一品神威大将軍——唐毅宏。
莫說本來神威大将軍在朝廷中就是一等一的人物,而且現在武将的整體地位又隐隐已經壓過了文官,神威大将軍的地位就比從前還甚了。
要說如今皇上最親近的就是國師、廠督、指揮使、骠騎大将軍、神威大将軍…
這金吾衛别的不說,那一個個站出來的氣勢絕對都是賞心悅目的,神威大将軍唐毅宏帶着的下屬,一溜的都是猿臂蜂腰的好男兒,身為男子的我内心羨慕不已,忍不住都多看了幾眼。
其中一個人,我另外多看了幾眼,這人我認得,不就是當日三夫人買來的小奴隸——殷真經嘛?雖然我早知道殷真經當上了金吾衛,上次鬼嬰也見着了,但如今又見,又是不同感受。
看看這殷真經的打扮,也許是最近長安城不太平,金吾衛喝喜酒也穿的都是刺金獅子頭補服,箭袖扣着玄黑護腕,手指修長潔淨,腰間勒着玉石蹀躞,挂着匕首、火石袋之流。整個人矯健英挺、英氣逼人,兼之那獨特英俊的西域長相,引人頻頻側目。
那一身的淩厲氣勢,如果我現在和别人說,半年前這厮還是個奴隸,恐怕别人隻會說我一派胡言吧?
這不得不說他家三夫人,哦,不,是前三夫人真是慧眼識人!
不過看殷真經那眼神,絲毫沒有要喝喜酒的喜悅,抿着一張嘴,陰沉沉的,倒像是來尋仇的……
不會吧?
我忍不住就多留了些心,果然當趙琮寅來到金吾衛這桌敬酒時,殷真經忽然揪住了趙琮寅的衣領,一拳揍了過去……
了不得,一片的人頓時目瞪口呆,接着就是一片混亂、呵斥、打罵……
想也不用想,最後受大罪的肯定是殷真經,殷真經現在是什麼身份?不過一個平民出身,竟然擾亂皇上指婚的皇家喜宴。
殷真經當場就被唐毅宏狠狠拍了三掌,可他仍舊不肯下跪道歉,又一言不發不說原由,最後被羁押下去了…
看來還是個愣頭青……不過殷真經為何會如此?莫不是在為前三夫人出氣?
不過這也不是我今日要關注的重點,我今日必須趁亂去後院打探消息,我要找到阿寶那小妮子來。
一路上我旁敲側擊了好多人,說都沒再見過阿寶了,真是奇怪,一個小丫頭怎麼會不見了呢?難不成被趙琮寅藏起來了?趙琮寅藏一個小丫頭做什麼?如果不是主人要我去找這小丫頭,我都不會多看這小丫頭一眼。
好生奇怪……
……
朱離退出了李管家的記憶,他腦袋、眼睛忽然一陣鑽心的疼,讓他難以自控地蜷縮成了一團,緊緊揪住被子的手,骨節泛白,黑暗中似乎能聽見他身體骨頭痛的咯咯作響的聲音,他身上那些詭異的紅眼睛互相對視了一眼,慢慢地閉上了。
一刻鐘後,他整個人像在水裡泡過一般,被汗浸透了。
随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饑餓,灼燒理智的饑餓。
隐隐有一陣淡淡的香味傳來,他撐起快要散架的身體朝那個香味挪了挪,好香啊,那是什麼?
……那是花閑的方向。
他用力咬住牙……